第6章 以身犯险
姜栀看得真切，方才还如鬼似魅的蒙面凶徒们，在来人的刀下就如鱼肉一般任他宰割，无半分还手之力。
直到最后一名凶徒被他与祝晗玉合力诛灭，姜栀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呼吸。
“快放开我，要憋死了！”
左二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紧紧捂着姜栀的手。
“对、对不起小姐。”
姜栀却已无暇理他，忙地奔了出去，搀扶起了满身血迹的祝晗玉和左二。
祝晗玉用袖子拭去唇边血痕，强撑着清醒，质问中年男子：
“你都料到了这些？”
“我说过，今夜不太平。”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用手中宽刀扎向地上死尸，过了好一会才满意道：“行，都死透了。”
满地的死尸触目惊心，浓重的血腥味更是直冲鼻腔，姜栀此时真是开了眼界，只觉心中与胃中同时翻江倒海。
可还不等她缓过一口气，便又生了变故。
“程争，你总算不做缩头乌龟了？”
那戴银面具的为首凶徒不知何时倚在了门口，双眼微眯，看着十分轻蔑不屑。
中年男子应声回过头，笑道：“就剩你一人了，还不逃？”
银面具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他的同伴，而是一些无所谓的蝼蚁害虫。可下一秒，他突然拔刀刺向了程争，程争怒目迎上，却未料到这只是对方的障眼法。
银面具嘴角牵起一抹恶毒的笑意，轻巧地侧身掠过程争，转而朝着姜栀一刀劈去！
单拼武力，他自然比不过程争，所以只好另辟蹊径，抓个小女郎做人质！
可他的算盘落了空，因为姜栀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折身向后，腰背几乎折叠，这才堪堪躲过这凌厉一击。
银面具身法鬼魅，走得不是正道路数，他蓦地从袖间甩出一只袖箭，直冲姜栀面门而去！
多亏祝晗玉眼疾手快，抬手在空中截住了袖箭，却难免被蹭破了手上皮肉。
左氏兄弟见此人要对小姐下死手，登时怒发冲冠上前缠斗去了。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只有程争不为所动，瞧着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直到一炷香后，银面具终于在多方围攻下显出了疲态，程争才猝然出手，向其掷出手中宽刀。
宽刀裹挟着威压之势，仿佛能劈开天地一般。
银面具啧了一声，知道自己已落了下风，再纠缠也是无果，只好扬手带出一团呛人浓雾，蓦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拖腔拿调的：
“后会有期”
烟雾散尽，银面具也再不见了身影。
众人见其危机终于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栀朝程争行了个江湖气十足的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程争睨了她一眼：“不必自作多情，我只是单纯想要杀他，可惜叫他逃了”
姜栀嘴角抽动，深吸一口气，识时务的不同他一般见识。
程争拎回宽刀，一屁股坐到了凳上，随着“刺啦”一声，他将自己的衣袖撕开，露出了里面血淋淋伤口。
姜栀看出那伤口时日已久，本来结痂的地方却又生生被撕裂开，想来是因为方才的打斗。
她扫了一眼程争，发现他露出的皮肤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一看就是在刀光血雨中杀出来的。
程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半带自嘲地道：“哼，骇人吧？”
姜栀犹豫一瞬，还是说了实话：“有些”
“若是你天天被人追杀，也难免留下些印记。”
程争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这伤不在他身上一般。
姜栀疑道：“你是做了何事，才会惹得如此多的仇家？”
“若我说是好事做得太多，你信吗？”
程争已将伤口用布条层层包裹了起来，又一甩宽刀收入鞘中。
他上下打量了姜栀一眼，忽然开口：“女娃，我看你有些眼缘，好心提醒你们，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开吧！”
说罢，他便拖着宽刀，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姜栀对他这没来由的善意有些诧异，可来不及思考太多，就听得左二慌张地呼唤：
“祝公子，祝公子你怎么了？”
姜栀回首一瞧，发现祝晗玉唇色苍白，脸上却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似乎极其虚弱，倚在桌边不断着喘着粗气，拳头却攥得死紧，似乎在以此保持清醒。
姜栀急忙催促左一：“快去牵马车！”
左二还算机灵，不等姜栀吩咐，便搀扶起祝晗玉往楼下走去。
姜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目光担忧的落在祝晗玉身上。
忽然，她发觉对方地虎口上有一道发黑的细小血痕，看着像被暗器所伤。随即，她便想起了银面具的那只袖箭
原来，是箭上有毒。
她心中愈发自责，若非祝晗玉出手，现在中毒的人，便是她了。
许是心中愧疚之情过甚，姜栀连害怕都忘了，她自动忽略了客栈里的死尸与血污，颠三倒四地想要宽慰对方：
“祝晗玉，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千万别死，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你，许你荣华富贵，许你金银财宝！”
说着，她将一直坠在腰间的玉石取下，递到了祝晗玉垂下的手边。
“这是你的玉，我把它还你”
然而祝晗玉只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堪堪触碰到黄玉一角，便又滑落了下去。
他是再无力气做其他事了，唯有耳中不断传来姜栀地模糊话语，叫他保持着清醒神志。
姜栀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祝晗玉失去意识。
重伤之人一旦昏迷，便再难醒来了。
所幸祝晗玉意志坚强，姜栀也很能唠叨，众人一路磕绊，终于出了客栈，上了马车，朝前方一路疾行而去了。
左一左二驭马狂奔，姜栀则负责照料祝晗玉。
她拧开水囊，先喂了一点清水给祝晗玉，随即扯过对方手掌，用水反复冲刷那道青黑血痕。
又使了狠劲，拼命去挤压伤口，随即，几滴浓郁的黑血从中流出。祝晗玉的身子蓦地瑟缩了一下，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
姜栀连忙侧耳到他唇边，想要听清楚一些。
“冷”
他似乎呢喃了很多，可姜栀只听清了这一个字。
于是她慌忙脱下身上披风，裹在了祝晗玉的身上。
可饶是如此，祝晗玉依旧无意识地低吟着，他的手脚愈发冰凉，仿佛身处冰窟之中。
姜栀将心一横，展臂怀住了他，企图用怀抱带给对方些许热度。
祝晗玉的头轻靠在她的肩上，额上碎发扫得她隐隐做痒，却无可奈何。
她垂眸扫着祝晗玉，发现对方这般脆弱的样子倒是更讨人欢心。好似卸下了平时的坚强伪装，将柔软一面暴露在外，让人心生怜悯。
忽然，祝晗玉厉声喊道：“娘！”
姜栀啧了一声：“我才不是你娘”
却见祝晗玉眉心深锁，双目紧闭，又无意识地疾呼道：“不要不要杀我爹娘！”
姜栀这才明白，原是他在做梦。
可这梦实在有些骇人。
姜栀喉头干涩，出声安慰道：“别担心，你现在很安全。”
“不不，胡人、胡人杀了我爹娘”祝晗玉不知听没听见，只自顾自地又梦呓起来。
他眼角湿润，却不肯真的流下泪来。
姜栀忽觉无助，她知道一个街头流民的身世不会太好，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可怜到这种程度。
将心比心，她自小失去了母亲，不曾感受过多少母爱，已是心中大憾，若是再让她亲眼见父亲离世，她怕是要疯
姜栀此时已无心管男女有别，环着祝晗玉的双臂，不禁紧了几分。
两人就同两只同病相怜的雏鸟，挤在狭小的车厢中温暖彼此。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左二欣喜的声音传来：
“小姐，前头有家医馆！”
马车悠悠停下，姜栀则发挥了雷厉风行的特质，跃下马车，冲进了医馆。
她将银两袋子重重的拍在柜上，霸气十足道：“将你们这最好的解毒药拿出来！”
医馆掌柜见鼓鼓囊囊的钱袋和姜栀财大气粗的模样，便知这是个大主顾。
立刻谄媚道：“这就来，小姐稍等、稍等。”
说罢，他从柜台深处中抱出一只木盒，缓缓打开，却见里头还是一只木盒！
就这样反复十来次，掌柜终于从一只指甲盖大的小木盒中取出一粒药丸，双手奉给了姜栀。
“小姐久等了。”他见姜栀脸色阴沉，十分不耐烦，便慌忙解释道，“这药珍贵，能解世间百毒，自然需要谨慎些”
姜栀瞥了一眼这其貌不扬的药丸：“这玩意，真有用？”
药丸平平无奇，通体漆黑浑圆，甚至还有股酸味，也难免姜栀怀疑。
“哪能啊，这可是神医亲手所制，世间绝无仅有！”掌柜拍着胸脯打包票。
姜栀接过药丸，一边迈步而出，一边警告：“若是敢骗我，你这颗脑袋可别想要了。”
掌柜瑟缩一下，觉得自己是碰上了个女流氓。唯一幸运的是，这女流氓还挺讲道理，留下了这大笔银两。
这边的姜栀刚一上马车，便迫不及待地将药丸送进了祝晗玉口中，又灌给他几口清水用以化药。
她焦急的等待着药效发作，却不料祝晗玉猛然闷咳一声，唇角涌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