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上途中
姜栀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中,强撑着闭目养神。她身旁的祝晗玉则如没事人一般,神情平静地注视着窗外逐渐深沉的夜色。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出发了三日有余,如今离陈老将军的隐居之地还剩几十余里的路程。
前方浓重的夜幕中忽然透出了几点光亮,还隐约传来饮酒谈笑的声音。
祝晗玉眼尖,瞧出光亮之处是间不大不小的客栈。
他轻声问询:“时辰不早,我们今夜就在前头的客栈落脚吧。”
姜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她到底是个娇养的小姐,平日在京城中撒泼玩闹没什么事,如今这般日夜兼程的赶路,难免要生出些许不适。
好在她意志顽强,很能忍耐,一路倒也不拖人后腿。
马车轮子咕噜噜转着,将众人带到了客栈门前。
店中小二惯会看人下菜碟,此时见来者乘的是大马车,便恭而敬之地迎上前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他边说,边把几人往客栈里引。
祝晗玉瞥了一眼姜栀,见她面色略白,脚步虚浮,便知她不适。于是干脆地做出了决定:
“要两间相邻的客房。”
他同左一左二住一间,可省些盘缠;姜栀则住他们隔壁,夜晚若有异动,也好相助。
小二却面露难色:
“客官,咱如今只剩一间客房了”他生怕祝晗玉抬腿就走似的,连忙补充,“不过剩的是间宽敞的上等客房,住下您们四位,完全没问题。”
祝晗玉皱眉,姜栀可是姑娘家,哪能同男子一间房?
姜栀却回光返照似的利落道:“一间房就一间房,无妨。”
她本就不拘泥于世俗条框,何况此时头晕脑胀,便更顾不得这么多了。
小二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姜栀挥手,示意管钱的左二随小二去结账,左一则去带马前去马肆歇息了。她自己一马当先地登上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往客房钻去了。
祝晗玉则心思细腻地嘱咐了前台一句:“劳烦送些吃食上楼,要清淡易消化的。”
他话音未落,旁边突然杀出个浑厚男声:“来两坛黄醅酒。”
祝晗玉寻声望去,发现打断自己的是名年近不惑的男子。
对方生得魁梧又正值壮年,可眉间萦绕着一股似有还无的忧愁神色,平白让他憔悴了几分。
不过饶是如此,单凭他的体格,就能给人无尽威压之感。
祝晗玉皱眉提醒中年男子:“是我先来的。”
中年男子这才如梦方醒般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哦?原来是个小娃。”
小娃二字,清清楚楚表达出了他的轻视。祝晗玉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驳道:“若无教养,岁数再大也是白搭。”
中年男子轻笑一声,提过柜台上的两坛酒,就转身要走。可他顿了顿,又扭头对祝晗玉道:
“牙尖嘴利的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晚可不太平,护好跟你同来的小姑娘吧。”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客栈三楼去了。
祝晗玉眉眼一压,默默注视着他上楼的身影,发现对方虽然衣着朴素,背上却斜背着把做工精良的宽刀。
身后的小二忽然搭话:“小公子,你别理他的胡话,我们客栈安全的很。”
他脸上笑得谄媚,显然是怕祝晗玉心生嫌隙,会退房离开。
祝晗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有了防备。
他装若无事地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周围都是商贾客商一流,有的还带着女眷和孩子,几人围桌而坐,席间谈笑声混杂,并无任何异常。
还未等他再细看,左一左二已经在台阶口唤他了。
无法,他只得放下疑虑,先随之上楼了。
姜栀半倚在客栈不算整洁的床上,身形堪称委顿。
她耳鬓发丝凌乱,垂下几缕落在颊旁颈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添几分病气,简直从一个朝气十足的小姑娘化为了个惹人怜的病美人。
门被轻轻叩响,随即祝晗玉迈步而进,他手中端着只食盘,上面盛着一碗热粥和两碟小菜。
这是他在进门前从小二手中扣下的。
姜栀抬抬沉重的眼皮,扫过那无滋无味的食物。
“我现在没食欲”
她向来嗜辣,堪称无辣不欢,平时清淡一些的菜连碰都不碰,更别提这清汤寡水的玩意儿了,她就是饿死,也不会来上一口的。
祝晗玉却不容置疑的将食盘放到了床边案几上。
姜栀阖上眼,当场扮起了鸵鸟。
祝晗玉无奈地盯着姜栀看了良久,脸上神情肃穆——是在认真思考要如何劝说姜栀。
末了,他想起了幼时看过的话本子,里头的男子面对这种场景,似乎都是有些霸道在身上的。
于是他左手端起热粥,右手执勺,格外认真地道:
“你若不吃,那只好我喂你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得臊的慌,连耳根都滚烫了几分。
姜栀半眯眼睛,看透了他的内心,登时起了调侃之心:“好啊,那你喂我吧。”
说着,她还故意将唇凑到勺边,又睁着水汪的大眼睛状作无辜地盯着祝晗玉。
仿佛烫手似的,祝晗玉手中的勺子蓦地落进了粥中,他将粥塞进了姜栀手中,面红耳赤的朝后连退了几步。
他手足无措地立着,好似一个受了调戏的黄花大姑娘。
姜栀看了这个天大的笑话,乐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有了祝晗玉的调剂,她也不嫌饭菜清淡了,心情愉悦地用勺子舀粥送入口中。
温热饭菜下肚,姜栀顿觉身上寒气消散,浑身舒适了不少。
于是,她便开始指点江山,分配就寝位置:
“这客房里只有一张床,今夜只能委屈你睡靠外的木椅上了。”
她嘴上说委屈,其实心中并不这么想。毕竟左一左二还要站门外守夜呢,祝晗玉能分得一个床位,已经算是她大发慈悲了。
祝晗玉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轻轻颔首表示了肯定,随即边转身绕过屏风走到了不算宽敞的木椅旁。
其实姜栀不必说,他也会自觉过来,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何做一名君子。
虽然他如今时运不济,从预备君子沦为了流民。
眼看光阴已至子时,姜桎终于扛不住睡意,陷入了梦境之中。
而祝晗玉却心系那句“今夜不太平”,始终只是闭目养神,不敢睡实。
终于,又过了一个时辰,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动,似乎是杂乱的脚步声。
祝晗玉猛然睁眼,一瞬便披上了外衣,又打开房门将半梦半醒着的左一左二拖进了屋中。
左一左二迷糊着想要问询,祝晗玉却迅速捂住了他们的嘴,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忽然,客栈中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划破了他苦心营造的寂静。
“啊!”
随即便是男子痛心的嘶吼:
“娘子!你们做什么!”
外头余音未尽,祝晗玉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一人,转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是姜栀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姜栀无师自通地一声不响,只随着祝晗玉的目光,一齐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望向房外。
客栈二楼与厅堂早已炸开了锅,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客人,有的身上还带着骇人的血迹。
而他们的身后,正追着一群持刀的蒙面凶徒。
他们见人就砍,手上兵刃淌着的鲜血,似乎更激发了他们的兽性,挥舞着刀刃的手愈发纯熟快速。姜栀只觉这些人仿佛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无差别的要取人性命。
其中为首面带银面具的凶徒狞笑着喊道:
“程争,你还要躲多久?要看我把这些无辜之人一个个都杀光吗?”
他闭目敞开双臂,似乎极其陶醉于身处人间炼狱的感觉。
其余的黑衣人则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客栈三楼,动作暴力地踹开一扇扇紧闭房门,抓出其中躲藏的人们,又粗暴地入室查看是否藏着他们要找的人。
血腥与惨叫,杂糅成了一副炼狱景象。
姜栀与祝晗玉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姜栀蓦地站起身朝里间床榻的窗边跑去,使了蛮力推开紧锁的窗户,探头朝下一望,发现离地面并不算遥远,就算跳下去也不至于腿折受伤。
“快过来!”
左氏兄弟受了小姐召唤,二话不说便向着窗边奔来。
祝晗玉却未第一时间赶去,而是拎起一旁的插梢,要往门闩上放。
这并非多此一举,毕竟窗户狭小,要通过四人需要一定时间;再者,蒙面凶徒们已经逼近了他们的房间,以此方法也能暂时拖延片刻,争取时间。
可就是这一瞬的耽搁,薄透的窗纸便映上了几道凶残的的黑影。
随即,门被“砰”的一声踹开,祝晗玉躲闪不及,手臂被门框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刀光裹挟着劲风向他袭来,祝晗玉横门闩于身前接下这凌厉一刀,霎时,他手中的门闩就被劈成了两半。
他将门闩弃之一旁,改用拳脚相抗,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年纪尚小且旧伤未愈,很快便在围攻中落了下风。
“哼,真是白费力气!”
凶徒耐心已尽,手中兵刃专挑他的要害落手。
眼看凶徒的刀光就要落到胸腔处,祝晗玉却再使不出来力气躲闪,只挣扎着屏风向处看了一眼——
多亏有屏风阻挡视线,凶徒们还暂时发现不了姜栀和左氏兄弟,他只希望这三人已经趁乱逃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时,左一猛地从屏风后撞了出来,直直扑向了举刀砍向祝晗玉的凶徒,与其扭打在了一起。
祝晗玉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强撑着重新投入了战局。
姜栀在屏风后瞪大了眼睛,几欲冲出,却被左二牢牢扣住还捂住了嘴——他临走受了老爷的托付,是一定要保证小姐安全的。
祝晗玉与左二身陷困顿之中,而凶徒的数量只增不减,眼看两人就要双双殒命于无眼刀剑之下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忽地从背后闪进了混乱战局中,随着他手起刀落,那些蒙面凶徒竟是一个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