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人区
折折腾腾看看风景，火车窗四角圆润像个放大的平板电脑，z21上一直播放的是绝佳的风光片，虽然背景音有点吵，但参与感却因此很强。隋冬在床上躺到开始跟自己较劲儿的时候，这段铁路走到了青海湖边沿线。太阳光借着时差把人的视线迷惑到反射波光的湖面，天透蓝，远方白云白雪山，湖更蓝，带着岸在眼前忽悠悠旋转。
青海湖，中国最美十大日出之一，那时隋冬看过黑黢黢的湖水黎明前，吹过刺骨晨风，可还有一张足以涵盖温暖的毛毯被架在肩上。地图上这里是青海大兔子的眼，那兔眼中的太阳是不是更红艳？她想过鸟岛，去过二郎剑，夕阳下有双人自行车，石子滩上浅水边还有白色的温顺牦牛，它的毛那样长，像是穿了一件流苏组成的吉利服，在湖边抖一下就美出一朵水晶浪花。藏族老奶奶看它像个娃娃，挂上彩旗一样的背毯，疼爱它的辛苦工作，又配上牛铃声，像被风吹着湖水唱歌的节奏。翱翔时是飞鸟，冲浪时又是野鸭，反正不管是什么，这一片眼前的湖光和曾经身后的山色就是会让人念念不忘。
短短几分钟，在车窗前拍风景的旅客都各自回了包厢去坐着，隋冬也被强烈的高原阳光刺的眼睛疼，同乡妹子有先见之明换了太阳镜，可是看到颜色难免失真，这个学画的姑娘自然受不得，取来戴上又摘落，这一分神的功夫就错过了距离湖边最近的那一丁点儿时刻，懊悔虽挂在脸上，但毕竟年纪小，机会大把，所以浑不在意。
“希望她到了我这么大还能有如此好心态”隋冬心里暗暗祈祷，相识一场，过来人的善良。
晚上六点四十，蓝天青山牧草场，随手拍张风景发朋友圈，炫耀自己身处在这边明亮的好像平时还没开始做晚饭的时刻，优越感来自比他们年轻两小时的自我感觉良好。
“小路上”的语言信息一起过来两条，他正准备在西宁换火车，时间上要比隋冬晚上小半天到终点。两人聊起会见到不同时刻的可可西里，都对同名电影赞不绝口，尤其是当地非专业的演员，质朴的仿佛能把风里的味道都演出来。可隋冬也最怕这个电影，各种死亡洒下牢笼般的阴影，她看的时候只觉震撼，再回味时就感到剜心的疼，人是万物灵长，却大多德不配位，佛经上讲因缘果报，她也常常用这些来说服自己一些想不通的事，但唯有在跨物种的虐杀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教义能让她和解，受不了！说再多的前世今生也受不了！
一个话题谈崩了，“小路上”可能觉得隋冬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路上无聊谈谈电影，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让他属实没想到，反正左右不过是个消遣，索性就假装暂时没信号，去找车厢里的其他人聊。
快晚上九点，太阳还被火车追着走，渐渐有点不耐烦，隋冬觉得是不是只要车不停，这天就黑不下去了？有点懊悔之前发的朋友圈有点早，多忍耐两个小时会更震撼伙伴们的三观吧！到时候就能肆无忌惮的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还不肯跟自己出来见世面，然后或者被他们的不屑甩一脸，或者听他们说下一次一定，但心里完全不信。
做人的差距在于有人喝茶有人喝咖啡有人喝水，隋冬不是，她都喝，也不会迁就身边人而喝，更甚至大多时候还会不自觉的闹一种故意作对的别扭，自己也挺拉扯。不过还好不影响生活，至多被妈说一句刁钻古怪不合群儿，可从小到大，她却从来不告诉隋冬为什么要合群？合群了之后呢？
用保温杯接了满满的开水，又用一次性纸杯把冷热水混合到体感稍温，淋在头发上，入藏前趁着车厢里有供氧，隋冬就着洗手盆躬身洗了短发，听说刚到拉萨最好尽量不要洗澡洗头发，容易引起高原反应。最好，尽量，让现代人不洗头发是多么为难，头发们可能也不懂，所以只能任由沾湿揉搓。
北京带来的热和车厢里空调的过滤异味凉风，让她难受的紧，女孩子本就爱干净，老想时刻让自己闻起来是香香的，绝对不能允许头油破坏好心情。洗完再用绒绒的毛巾裹起来、晾干、睡一觉，拉萨就应该快到了。仪式感被一杯开水拉满，人在不能拥有太多东西的时候，随便什么都能轻易带来满足感。
然而现在的小皇帝可不懂得何为仪式的庄重与严谨，隋冬给自己醍醐醒脑时本能的睁不开眼，突然身边的矮龙头按捺不住，飞溅了一腿冷水。接着一只小而刁钻的手还拍到了她身后的裤子口袋！
甩对方一脸水而没喊流氓，是看在那个头儿是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儿，但随即后悔没喊，是因为长发家长在旁边假装没看见。生了孩子不做人，隋冬想说“离老娘远点！”又觉得自己还太年轻，没必要抢别人当妈的责任，反正将来也不指望那只拍她的手拔管，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索性又一杯水浇到头上扭头一甩，身边那红裙子上就洇湿了几个正圆的斑点。
“哎呦！对不起~”隋冬暗赞自己彬彬有礼，然后还夸了一句“您脸上的角质层真好！肯定从来不过敏！”
回到包厢里，同乡妹子已经睡着，隋冬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希望今夜的梦里能有身处其中却看不到的可可西里和藏羚羊，天星冷月照不亮广袤的无人区，但铁轨有规律的动响，仍能通过黑实山体回荡？期望足够想象能在脑海里勾画一幅灰黑的线条图，不用多，哪怕至暗里有一双灵慧的动物眼睛也好……
然而，睡前被气到，夜梦就全混了，天津大哥的捧哏因为高反，头疼失眠的一直折腾，隋冬本来困的不行，却被他弄出的动静一再拍打醒了瞌睡虫，到底晕了个乱七八糟。
耳机里还在播放悬疑故事，结果却意外的梦了段奇葩的西游记，穿着西装道袍和皇帝新衣的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一上台就吃光了大圣偷出的蟠桃。让她天没亮惊醒时，有那么一瞬看到坐着的捧哏大哥差点喊师父……
这不是猴儿看多了，就是给自己睡迷糊了，隋冬确认已经多年没放过寒暑假后，觉得不能再睡了，叫句唐长老没问题，但要是不小心称呼了哪位二师兄，那侮辱人格的帽子可就彻底戴上了。
虽然二师兄的奸懒馋滑现代人向往的一个不落，可说出来总是有点伤里子和面子，回头自己还得被塞进烤箱烤了，中途刷几层蜂蜜，耳朵尖包上锡纸，出炉前避免灯管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