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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兰州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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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卧一间四张床铺,横竖高都比硬卧宽敞舒服,地上还有增加脚感的地毯,甭管是设施弧线还是服务态度,总之主打一个“软”字,必须让旅客感到值回票价,身心皆爽。

    隋冬的行李箱又沉又大,所以虽然她睡上铺,却把它横着放到了下铺的小桌底下,这样同乡妹子和曲艺之乡的大哥睡觉时就有个隔档,表情还能更放松一些,一举两得,委实不错。

    四人两男两女的搭配,人一坐定,隋冬和下铺的妹子都明显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铁路局的贴心安排,虽说车厢里都是人,可软卧这种关起门来封闭的小空间要是性别比例失衡,总是难免会让落单的那人感觉紧张。

    更妙的是,没有小孩子,隋冬的兴奋比火车汽笛更早更雀跃,四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刚开始,她就已经预见了各种美好。

    先熟起来的是对面两位同行的大哥,因为他们主动想帮隋冬把行李箱放到架子上,陌生人往往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善意的开场,就能热络的聊一道。隋冬是这种人,平时生活里又宅又社恐,但一出门就跟吃了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好奇就爱问,一问一答便成了话题。聊着聊着,哥啊姐啊,叔叔阿姨,嘴甜的喊上两句,一路上就少不了说话的伴儿。

    别看在家跟自己老爹嘴欠,出了门的隋冬那就是个嘴甜面善的五好青年,惯会讨好卖乖,只要不碰上倒霉熊孩子,亲切俩字就是焊在脸上的,连一般讨厌的可爱小孩儿也撕不下来。

    因为相声和一些旁的原因,她对天津话极有好感,两位大哥也是走南闯北的敞亮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先递上一把果仁儿,估计要不是看隋冬一个单身女孩儿,还能附带干一罐啤的。

    天津管花生叫果仁儿,因为一直怀念上次去玩时没敢坐的摩天轮和黏糊糊的嘎巴菜,隋冬坐在同乡妹子的床铺边,一边瞟着窗外忽闪的不知哪城灯火,一边听两个大哥对口相声般聊天,偶尔也被拉进去参演,论论捧逗,聊聊杀猪菜,他们喝金威,隋冬拿乌龙茶跟着举杯。同乡妹妹在旁看热闹,偶尔也跟着搭话跟着笑,就像隋冬十八岁的时候,也爱这样看饭桌上的长辈喝酒热闹,学校里听不到的东西总是格外有意思,但对她而言不包括谁家婆婆和媳妇儿互相薅头发,谁家儿子在外面养小三。

    热闹的睡前茶话会中,“小路上”一直在发信息,他从下午在出行群里回了一条信息,被隋冬认为是女孩子开始,就像要把她变成玩偶挂在背包上一样粘人,不过因为有相同的目的地和差不多的达到时间,隋冬又挺喜欢他那个萌头像与青叔音的反差,所以在手机信号断断续续的供应中,也乐于跟他聊聊之前查到的各种信息,顺便听听其他人入藏的准备。

    这一路行程开始就不缺聊友,隋冬兴奋的半夜三点还含糊没睡熟,车体温柔的呼啸声像只手,抚摸着发梢把她从半梦中唤醒,细致去感受贴地飞行,畅想现在正处于哪片土地,听一首哪样的摇篮曲……

    第二日醒来,车窗玻璃上已经落了倾斜的水线,看下时间,应该是黄土高原上的阴云和雨,运气还真是不错!外面红褐夹绿的沟沟壑壑,被水加深了色泽,仿佛是苔藓地毯被均匀切割,边缘长着一排细长凌乱的草,叶脉由翠碧到枯黄褪着色。看着看着,前方铁路和吊桥飞跨一段黄泥浆样的河流,中午时分已出宁夏到了兰州。

    这列车从头至尾一共十站,除了青海与西藏,其他经过的省份都只有一处经停,从东到西,由北至南,平原到高海拔,黄土铺垫至戈壁丹霞,一路跟黄河相遇,穿过它九曲唯富的宁夏平原后再入甘青,经可可西里无人区终达那曲、拉萨。

    隋冬被包厢里的空调闷气憋到鼻子抗议,车一进站就套上外衣裤下去透气,兰州海拔2000+,上一次呼吸室外空气还是在北京,不过睡了一觉已置身千里之遥,这感觉是她喜欢的那种微微带点漂泊的踏实。车厢一方小天地,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有趣的千种有趣,沉闷的不如一根烟,燃起来凑近拍,还能假装个青云直上几万里。

    隋冬是个会在各种环境下都尽量让自己舒服的人,她爱坐长途火车,所以每次出门,洞洞鞋、棉绸裤还有舒服的宽松t恤,都是一上车就立刻换的装备。压缩面巾、一次性内裤和旅行床品也是必备。还有一支mp3音乐棒,多少年的老东西了,只要出远门就一定装满有声书带着,白天解闷,晚上催眠,能省下手机很多电量,再就是纸笔和迷你颈椎按摩仪。很多东西不起眼,但对提升幸福感却非常有用。略一想,其实人的感情也差不多,有时候不过一句“早上好”一句“晚安”就能比重油重盐的外卖三餐更让人舒坦。

    在站台做做拉伸,隋冬觉得胳膊腿都有点生锈的感觉,有人从这头跑到那头然后再折回来,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看看站台上各处冒烟的三两人群,好像只有他和自己是异类,不聊天不吸烟,下来做运动,虽然没人那么闲的指指点点,不过还是能感到被许多双眼睛不时瞟过来像看西洋镜儿,让人感觉不十分自在。

    十五分钟的停车时间说长也短,列车员又会提前把旅客叫回车上,隋冬还没闻够空气里仿佛飘着的兰州拉面味,就和一众只勉强抽完两支的烟民回到了密闭的铁皮罐,立刻忍不住去泡了碗面。一坐下来,她仿佛馋到等不及水把面条润透,宁可又烫又硬的往嘴里送,也没赶得及眼泪先掉下去……

    几年前的甘青环线,她身边还是有人相伴,两人半夜到嘉峪关,饿疯了满街找拉面,十块钱两碗,清亮的汤和薄薄的牛肉片,几滴艳红的辣椒油,一天的欢乐疲惫……可是人总会走着走着就丢了,或者被拥有支配权的高位者当垃圾扔了,就像隋冬不喜欢出门的时候妈给她带韭菜馅的饺子,又没办法看她辛苦的成果被浪费。可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努力的方式呢?她不懂,老爸也不懂,女人心的难懂程度如果有一个计量单位,那便是妈,宠着喜欢限制爱,奇奇怪怪,无法理解的一种脑袋。

    天津大哥问她是面好吃哭了,还是烫着舌头疼哭了?另一位捧哏说“我看是没吃着兰州拉面急哭了”隋冬一抹脸“是我忘放调料包了”走廊上站着看风景的几个人都跟着笑。看吧!故事的遗憾往往最有价值的时候就是换别人的快乐,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三秒,也总比从来没有要好。

    所以隋冬经常故意做小丑,把满脸油彩涂花,让人看乱糟糟之下那张不会下垂的嘴角,这一招对妈特别有效,她也觉得那是个真的笑。

    扔了半生不熟的面,她有点心疼,倒不是惋惜那几块钱原可填饱肚子,而是舍不得车上一到饭点儿就要排队的开水,和自己端面碗时被烫红了的手。跟自己生气很累,她胡乱擦擦脸爬上铺位想睡一会儿。可年纪摆在这包厢里,就是要比同乡妹子睡的少,而比天津大哥睡的多。卡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处,跟她平日的生活似的,让人看了不说好,也说不出孬,最后总结一句就叫没意思。

    那能怎么办呢?只能多听相声,多哼歌,让自己或多或少挂上点有趣的汤汁,做一根好面条。好比十二月披红挂绿的橘子树,头顶再点一颗会发光的星,中国人再不过洋节,至少在商家的橱窗里,也能小小的摆上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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