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吱呀一声,殿门再次被打开,落日的余晖照入殿中,洒在地上不省人事却还无意识地嘤咛哼喘的横陈玉体上,勾勒出曼妙的弧线。
两个用帕子捂着口鼻的宫女悄然进入殿中走到罗瑾身侧,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下,交换了个确认的眼神,就起身快步出去,将殿门再次上锁。
“你们检查好了?”
“昏过去了。”
“……不会是药量太大了吧……”
“大点儿不是更好?”
此时,假装倒地昏迷的罗瑾已经悄无声息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贴在门边偷听门外宫女们的对话。
“去给长公主报个信儿。”
一个宫女应声离开,其他人继续守在门外。
罗瑾:“……!”
竟然是华襄长公主!还以为是那个心怀不轨的临崚郡王。
这得是多大愁怨,才会给她下那种药?
真是恶毒又可恶,然而,她现在惹不起这位长公主,这是个令人郁闷的结论。
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究竟哪里得罪到了这人……难道是在新湖馆被迫围观对方霸王硬上弓却未遂的事儿被发现了?还是与闵湛在雁秋馆中密谋处理麻烦,被对方嗅出了端倪?……
她边想,边轻声推开角落里的一扇窗子,手脚麻利地翻窗而出。
憋了好久的气,都快要窒息而亡了,终于呼吸到无毒的空气,她赶忙大口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由暗自感叹道,再憋一会儿,估计真就要倒地不起了。
她警惕地窥视着四周,小心地寻找出路。
既然对方特意把她弄到这里来下手,想来是不敢在寿宴上公然动手,她得尽快返回宴会才行。
“……您这边儿请。”
一道太监的声音忽然从前面的游廊拐角处传来,稍显凌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越来越近。
罗瑾心中一惊,随手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闪身躲进了这间无人的屋子,贴靠在门边监听着门外的动静。
有个声音道:“还没到……嗯……”
罗瑾:“……”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太监:“您别急,马上就到了。”
那声音又道:“嗯……怎么这么热……不如我还是……”
“您再坚持会儿,前面就到啦。”太监赶紧扶住步履蹒跚就要栽倒的人,架着他继续往前走。
罗瑾:“……!”
听这紊乱急促的声音,怎么好像是也中了“春香醉”的毒?
门外的两人缓慢过去了,罗瑾打算等他们走远就马上离开,谁知这时,这屋子的另一扇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凉风随之涌入,吹起屋中的垂幕骤然荡起。
罗瑾脚下生风,敏捷地藏到了那飘忽着悬垂而下的山水绣纹垂幕后,透过半透的绣纹间隙,屏息凝神地瞧看着门外进来的人。
推门而入的那人拖着躺倒在地的另一人的双脚,逐渐将其整个人都拖拽入屋中,轻轻关上了门。那人并没有就此停下,又将人继续往里面拖了拖,想要拖到垂幕后。
罗瑾见他们朝她这边过来了,轻手轻脚地急步往后退。这时,头上的一只细簪突然滑落,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罗瑾:“……!”首饰这种东西果然容易坏事。
显然,那人已经发现了垂幕后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往垂幕走来。
垂幕后陈设十分简洁,没有窗也没有门,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只有房梁,可她上不去!
那人走到垂幕后停住了,不知在想什么,没立即伸手拨开垂幕。
罗瑾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瞧着垂幕上映出的身形,是个男子。
对方随时都可能拂帘而入,一眼就能找见她。与一男子单打独斗,她必然不占优势。若是对方想要杀人灭口,简直不要太容易。
怎么办?
她急得浑身冒了一层薄汗。
忽然,急中生智,头脑中骤然跳出一个想法。
她马上从头上拔下了根尖锐的簪子攥在手里,随即脚步虚浮,呼吸紊乱,低喘着隐隐发出细碎的轻叹。
她靠近过去正要伸手拂开垂幕,打算趁着视觉上麻痹对方的时机迅速突袭。
没想到对方比她还快。
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伸出,陡然拂开了面前的垂幕。
外面的天仿佛炙火漫天,璀璨又刺目,金亮泛红的夕阳余晖穿过窗棂,洒入屋室,将屋中清冷寂寥的陈设覆上了一层不均匀的暖意,形成冷暖交叠的鲜明对比。
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明暗参差错落间,带着虚虚实实的迷蒙旖旎。
青色官服的男子立在飘忽的垂幕中,披罩着满身光影,好似降世飞仙。
竟然是闵湛!
罗瑾不由松了松手上的尖簪,然而刚疏了口气,就意识到一件棘手事。
闵湛神色迷离,呼吸紊乱,脂玉般的脸上染着醒目的红晕……他好像中了“春香醉”。
谁知下一刻,双方的眼中不约而同皆褪去了暧昧水雾,展露出清明。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瞳眸里看出了恍然与狡黠。
原来他们都是装的!
罗瑾放松下来,意识到方才游廊上的那人是闵湛,怪不得她觉着声音有些耳熟。
罗瑾将手上的簪子重新插回发上,俯身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支,也插回了发髻中,问:“你是被谁下了药?”
闵湛:“临崚郡王。”
罗瑾:“……!”
难道临崚郡王男女皆可,于是见色起意……这么说,莫非那个长公主也是如此……这皇室的人也太重口味了,是一脉相传么?
闵湛:“你也被他下了药?”
罗瑾:“不是他,是华襄长公主。”
闵湛:“你确定……”
话音未落,屋外游廊上传来数道脚步声,夹杂着人声嘈杂。
“……你们那边找着了吗?”
“没有,这边呢?”
“也没有。”
“明明中了药,怎么就不见了……”
“快找,不然咱们都得被长公主责罚。”
“郡王来了没见到人,估计咱们得领双份儿的罚。”
“快,这几间屋子,挨个找找……”
那宫女说着就要带着人推开两人所在的那间屋的房门。
闵湛拽住罗瑾的胳膊,带着她一起往近旁的空书架处撞去。
罗瑾:“……!”
两人刚挨上书架的边沿,闵湛马上用手锤了下上面的横栏,书架猝然向墙中旋转,两人随之隐去了身影。
暗格中空间狭小,藏一人尚且宽绰,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因此,他们只好紧挨着挤站在一起,看上去好似彼此抱了个满怀,胸膛相靠间能清晰地感受到相互起伏的气息,明明没醉却莫名有些头脑昏沉,呼吸发烫。
外面的人一进门就发现了地上被打晕过去的太监。
“他是郡王的人……另一个也跑了!”
“快找!”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在屋中四处翻找,可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在屋中寻到两人的踪迹,只好离开此处又去了别处寻找。
两人等了一会儿,察觉屋中确实没了动静,赶忙从暗格出来,一时间有些尴尬,谁也没说话。
罗瑾想了想,先打破了沉寂,“既然你知道这暗格,可知道离开的通道?”
眼下离开这里才是要事,其他的都可以往后再说。
“这里没有,去别处。”
罗瑾跟着闵湛轻巧地避过了那些到处搜寻他们的人,顺利找到了一条暗道。
暗道昏暗又绵长,不知延伸到何处。
罗瑾跟在闵湛身后匆匆往前走,暗道中不断回想着两人的脚步声。
罗瑾忽然出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是临崚郡王给你下的药?”
闵湛顿了下,“他给我敬的酒。”
说起这事,他回想起宴席上敬给他的那杯下了药的酒,酒水里有着不易被察觉的些许浑浊,还有一股淡淡的苦香味道。他一下子意识到了这里面掺了什么。
不过,他就算当场揭穿了也没用,因为对方完全可以推到办事的人身上,从而置身事外。
他可以婉言拒绝,可即便拒绝了这次,对方也还会再找别的法子下手。于是,他装作喝下,实则不着痕迹地将整杯酒都倒进了袖袋里。
他想看看对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为何要给他下“春香醉”这种下作的药。若他不是因着以往的阅历避过了,而是真的中了药,定然会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因此,他顺水推舟,假装中药,等着主动上来搭讪的太监过来,谎称身体不适,跟着那太监一路到了偏僻的寒蝉殿。
谁知他刚打晕了太监打算悄悄去查探,就突然发现事情被人发现了。他警惕地走过去,不知对方身手如何,万一是个不简单的……他当机立断假装中药,先麻痹对方再说。
未曾想,垂幕后的身影,竟然异常熟悉。
对方氤氲湿漉的美眸隐去了往日的沉静,染上了风情万种,仿佛无数细丝从中流转而出,轻巧缠绵地将人紧紧缚住。樱红的唇瓣轻微张合,溢出细碎轻叹,辗转缱绻,仿佛吞吐着渺渺香雾。晃动的光影覆在她娇柔窈窕的身上,映得她好似酒后迷醉的仙子,不慎坠入了凡尘。
原来是罗瑾!
他心中一紧,以为她不幸中招。
还好,她的眸子转瞬展露清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联系一下前因后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明显是临崚郡王与华襄长公主合谋而为,各取所需。
罗瑾:“真是嚣张胆大,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下药。”这姐弟俩的行为真是截然不同。
此时,她也猜出了今日这番遭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由陷入了沉思。
两人一路无言,走了好久,终于到了暗道出口。
闵湛正要打开出口的机关,倏然察觉袖子被罗瑾纤白的细指拽住了。
闵湛:“……?”
低着头沉默了一路的罗瑾,下定决心霍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闵湛,视死如归般隐透着咬牙切齿,道:“咱们成亲吧。”
闵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