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暗道中昏暗幽邃，晦暗不明，饶是如此，罗瑾依然能看出闵湛无比惊讶的神色。
无怪乎他这般惊讶，他是真没想到她会这般语出惊人，话说他们不是互相看着都不大顺眼……不过好像也不影响成亲……
罗瑾见他不说话，赶忙解释道：“如今你我都陷入了这对皇家姐弟的泥沼，各自麻烦缠身，不如咱们合作一下，负负得正，相互解决掉对方的麻烦。”
与其祸害别人，不如相互祸害。也算做件善事。
等了好一会儿，闵湛一直没言语，她心下一沉，问：“莫非你已经有了意中人？还是已经定了亲？”
闵湛仿佛终于回了神儿，摇头道：“没有。”
罗瑾放了心，又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日后你有了更好的打算，咱们就一拍两散。”
闵湛眸光闪烁，问：“你的意思是……假的？”
罗瑾想了想道：“真假都行。”
反正她如今顶着罗瑾的身份，是逃不掉嫁人这个人生环节了。
既然如此，嫁谁不是嫁？真假都没差。
如此一来，也算是圆了真正的罗瑾想要个如意郎君的遗愿。毕竟闵湛这个人除了病弱毒舌，骄矜清高又锋芒毕露，还算是个不错的青年，尤其那俊美的容颜和惊人的才学，与才貌双全的罗瑾其实挺相配。若是真的罗瑾没死，说不定真能与他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完美佳话。
然而，她不是真的罗瑾，对于如意郎君这种生物，没有什么期望，只不过是日子能过即过，不能过就分，谁也别碍着谁。
因此，严格来说，她能暂时满足人家的遗愿，却未必能一辈子都一成不变。
见闵湛又陷入了沉默，罗瑾不想等下去了，她已经离开了很久，宴席上的张氏定然已经等急了，她该赶紧回去才是。
她道：“不如你考虑几天，决定好了再……”
闵湛摄人的凤眸倏然看向她，眸色深沉，带着同样视死如归的神色，淡声道：“成交。”
暗道口的暗门霍然敞开，墨蓝色的天际点缀着万千华灯瞬间铺展开去。晚风拂面而过，带来丝丝凉意。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明明灭灭，摇曳着虚实不定的华彩晕影。
罗瑾道：“那就一言为定。”
闵湛道：“一言为定。”
若不是那对皇家姐弟阴险狡诈又阴魂不散，他们也不必这般决绝地一同万劫不复，共赴日暮穷途。
然而天不随人愿，人生总是很艰难。
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别返回了寿宴，此时寿宴已经接近尾声。
罗瑾扫了眼上首的席位，发现宴席上的华襄长公主和临崚郡王都离席未归。想必正是因为要去如愿相会闵湛和她，就是不知现在是正往那儿去，还是已经到了在左翻右找呢……
事实与她猜测的没差多少。
那两位正远在偏居一隅的寒蝉殿里怒火中烧，带着人掘地三尺，四处翻找着莫名失踪的罗瑾和闵湛。
“你们这群蠢货，竟然连个弱女子和个病秧子都看不住，简直是废物！”临崚郡王鼻青眼肿的脸愈发扭曲狰狞，他抬腿用力一踹，一张红木桌哐当倒地，吓得一众太监宫女扑通跪了满地，气急败坏道：“快说！他们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往哪个方向逃了？”
地上的太监宫女们都瑟瑟发抖，却没一个应声。
临崚郡王又道：“要是再不说，你们就全都……”
一个胆大的太监颤巍巍道：“回王爷，奴才们一直守在殿门口，真的没见到有人出去……”
啪嚓一声脆响，一只瓷壶碎在了那太监面前，吓得他马上伏下身去，不敢再出声。
一个中了药的柔弱女子和一个同样中了药的病秧文官，的确不太可能逃出去，可若是还在这寒蝉殿里，为何就是没找见呢？这简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兴许还是没找彻底。
这时，一个令他心惊想法忽地窜上心头……若是那两人恰巧藏在了一处，那……
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事上，没注意到一个宫女急步到了华襄长公主身边，附耳低声禀报着什么。
他赶忙厉声吩咐，“赶紧再去找！无论如何都得给本王……”
“他们回去了。”
临崚郡王顺着这道娇柔却散着寒意的女声转头看去，看向面色阴沉默然坐在一边的华襄长公主，怔愣地问：“回哪去了？”
华襄长公主道：“宴席上。”
临崚郡王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他们中了那药怎么敢……”
“显然他们都没中药。”华襄长公主不再理会一脸震惊的临崚郡王，描画精致的美目闪着幽冷阴蛰的神色，起身款步往外走去。
回过神儿来的临崚郡王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就算是你那边失手，我这边也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华襄长公主边走边幽幽道：“眼见并非为实，这两人都比我们想的更狡猾。”
临崚郡王不得不信了她的话，不过这么说来，说明那两个人没藏在一处苟且，他稍微放下心来，要是美人儿被别人碰了，他总觉着有些恶心。
安了心的临崚郡王忍不住又问：“那他们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此时，已经走到殿门口的华襄长公主停了下，微微侧头，勾唇冷笑道：“这就要等到把他们抓到手后，才能知道了。”说完，她抬步出去，快步走远，身影消失不见。
留在寒蝉殿里的临崚郡王迅速处理好剩下的事，面色恢复如常地快步离开。
他边走边想着，美人儿的确狡猾，他非要把她抓住不可。
很快，宴席散了，百官王公携着自家家眷纷纷离宫，各回各家。
正在往罗府回的马车中，张氏看着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的罗瑾，安慰道：“如今帝都这边的事儿已经结束，你若是着急，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去茵州。”
罗瑾霍然抬头，温婉一笑，道：“婶母，我不着急，咱们还是再等几日吧。”
张氏：“……”
回府后，罗瑾闭着眼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
仔细想来，闵湛若是求娶她，其实并非上策，反而可能是下下策。因为如此一来不只得罪了长公主，还连郡王也一并得罪了。况且，她虽然是吏部尚书的侄女，可实际上只是个门第较低寄人篱下的孤女，于他的仕途无甚助益。若是他能求娶到出身高贵，家族实力雄厚的高门贵女，一路平步青云，权倾朝野，自然能摆脱长公主的魔爪。
这么看来，好似是她占了人家的便宜，蛊惑着人家一起共坠深渊。
没准儿他转头就后悔了，只不过没必要特地来知会她，直接当作从未有过此事，反正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连个信物都没有，不反悔才有鬼。
果然，她还是太没经验了，两辈子加起来头一遭干这事，竟然这么考虑不周，怎么就没朝他要个信物什么的，也好留下个罪证。
她怀着无限惆怅，神色凄然地睡了过去，睡得无梦又香甜。
就在她还呼呼大睡时，闵湛却是一觉过后，天还未亮就睁了眼。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恍然，他就这么私自定下了婚事，当然重点不是私自，重点是婚事。
此前，他一直被动地接受着闵湛父母的安排，自认占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应该尽量满足人家父母的期望，可心中确实有着不由自主也无法忽视的抗拒，因为他不喜欢被人安排，即便明知对方并无恶意。
如今他应下了罗瑾的提议，也算是个折中的办法，这使得他终于能在被安排的不甘和成全闵湛父母的期望之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
他与罗瑾基于合作的你情我愿，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为何，竟叫他一晚上噩梦连连，惊醒不断。
不知道罗瑾是否也和他如出一辙。
那厢，罗瑾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大天亮。
她起床洗漱过后，坐到妆台前绾好了发，就见张氏面露喜色，喜色中又带着古怪地走了进来。
“小瑾，闵府来人了……是闵大人亲自来的，与你叔父商量……为闵府的大公子求娶你。”张氏说得犹犹豫豫，仿佛心中十分忧虑。
罗瑾：“……！”他竟然没反悔！
张氏赶紧又道：“这事还没定下，我与你叔父都想问问你的意思，因此只说再考虑考虑。这门亲事其实还不错，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罗瑾：“我愿意。”
张氏愣了下，道：“……可你之前不是说，介意身染疾症的人吗？”
罗瑾面不改色地瞎掰道：“……那是因为我不好意思承认，其实我对闵公子早就一见倾心。”
自说自话自打脸什么的……假装不存在就好了。
张氏震惊：“真的？”
罗瑾诚恳认真道：“千真万确。”
张氏问：“这么说你同意这门亲事？”
罗瑾面无表情点头，“十分同意。”
张氏欣然微笑，她就说嘛，闵家大公子那般的风华人物，她家小瑾怎么会不倾心呢，果然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