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杜家小姐与骠骑将军府三公子蒋定的婚事被火速定了下来，一时间飞来横祸变成了喜结良缘，原本离奇滑稽的荒唐事，竟变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浪漫佳话。
佳话被茶楼说书的增增减减添油加醋，又编制了一个感天动地情意绵长的版本。
据描绘，那杜小姐本就与蒋三公子两情相悦，可因着两家长辈却不同意要将他们各自嫁娶，于是二人决定私定终身不离不弃，没想到不幸被发现，本是要双双殉情，但诚意感动了在场众人，终于缔结金玉姻缘……
罗瑾坐在雅室中听得匪夷所思，这也太会编了，简直能把死的给说活了。不知那两位当事人若是知道了，究竟会作何感想。
回想那日回去后，从张氏口中得知的关于那位蒋三公子的事，才知这事竟是因她而起，可此前她却一无所知。
为此，她努力搜索了一遍头脑中的所有记忆，才终于发现，有次前去参加宴席的路上，路遇前方拥挤，她掀帘吩咐车夫绕路前去，正巧撞上从旁打马而过的蒋三公子看过来的视线。后来，在当日的宴席上又正好遥遥对坐。她当时就觉着对方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总往她身上瞟，瞟的时候顺带翻着白眼儿。是以，她还以为对方看不惯她才有如此行为，倒还真没往别处想。
如今想来，定是那时，对方就对她起了心思。自此惦记上了，暗中谋划着欲行不轨之事。至于白眼儿……兴许是太激动了，又或者是欲盖弥彰什么的，反正不重要了。
只是没想到，最终竟然是杜念好巧不巧中了招……着实倒霉。
然而，虽然她很同情杜念，但这事真不能怪她，她又不是事先知道，况且那日是杜念主动要向她借马车用，难道好心帮人还帮错了么？她委实不觉得应该对此负责。
“……小姐，这人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奴去……”
“站住！你要去做什么？告诉他们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奴……”
罗瑾觉得隔壁传来的这声音挺耳熟，仔细想了片刻，惊诧地发现竟然是杜念和她的丫鬟雪依！
隔壁再次传来对话。
杜念道：“……这事没有连累家中就已经很好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往后……”
雪依忽然兴奋地叫道：“小姐，他来了。”
隔壁的桌椅动了下，有女子的脚步声移去了窗栏边。
罗瑾有些好奇地也走了过去，却没瞧见下面的街道上有什么人等在那儿。
雪依道：“小姐你只是在这儿站着，又看不到人，不如下去把车拦下，与闵公子好好见个面……”
杜念马上反驳道：“不行，不能被人知道。”
罗瑾：“……”原来又是那个闵湛。
她再次看去，果见一驾闵府的马车正缓缓从街上经过，到了茶楼外，突然停住了。
雪依惊喜道：“小姐，你瞧，马车停了！莫非闵公子知道咱们在这儿？”
杜念倏然面染红霞，疑惑不解道：“闵公子怎么可能知道？”
雪依天马行空地猜测道：“说不定他一直派人跟着小姐，所以……”
杜念的脸更红了，可也知道这不可能，轻喝道：“切莫胡说。”
主仆二人只顾着激动兴奋浮想联翩，谁也没注意到那闵府的车夫跳下车，绕车查看了一圈，向车厢中恭敬地禀告着什么。
雪依瞥见车中下了人，赶忙回神儿，激动道：“小姐，闵公子果然下车了，他真的是来见小姐你的！”
杜念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乱七八糟地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来，整个人紧张的微微发颤。她痴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从马车中下来的闵湛，他身姿颀长，挺拔若茂竹，凝脂玉面宛如精美雕塑，水润墨瞳隐在浓密羽睫下，叫人看不清情绪。
闵湛悠然下了马车，面朝茶楼站定，随即转身快步到了车轮边，撩起衣摆蹲下身伸出修长手指扶着车轮辐条细致查看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杜念：“……”
雪依：“……”
罗瑾：“……”
雪依呆然道：“……小姐，要不奴去将闵公子请过来……”
“不必！能见他一面就很好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杜念好似自我安慰一般，不停地喃喃自语，努力将心中的苦涩全都压下去。
她暗自松了口气，今日她偷偷跑来看闵湛，已经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大胆出格的事了，完全是依靠着心中翻江倒海的不甘，才会站在这儿。她心中期盼着能与闵湛面对面，可实际上却又不敢真那么做。他们之间从来就一清二白，只因她一厢情愿地芳心暗许，才有了今日的默然告别。事已至此，她不该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杜念的目光暗了下去，脸色也逐渐苍白，她知道，她该放下他了。
街上的闵湛对此全无所觉，完全没注意到失魂落魄悄然转身离去的杜念。
一番检查过后，他发现车轮坏了一时难以修复，眉头微颦起身查看周围，想雇驾其他的马车先回去，谁知马车没找见，视线却正撞上了茶楼上的一双盈盈美目。
闵湛：“……！”
竟然是她，这女子怎么在这儿？
闵湛勾魂摄魄的凤眸微微眯起，盯着茶楼上窗栏边站着的罗瑾，见她沉静的眸子里仿佛隐隐闪着戏谑的笑意，不禁犹疑，莫非他的马车突然出了问题，是她的手笔，为了看他笑话还特意等在这儿？
真是趣味低劣。
罗瑾十分冤枉，天知道她就是出于好奇，旁观场戏，其他什么都没干。
况且车轮那种东西，若是原本的她倒是轻而易举，可作为罗瑾的她想要动个手脚十分困难的好么……
街上的闵湛冷冷地收回目光，走到拉着车的马旁，利落地牵拉出其中一匹马，骑跨上马走远了。
罗瑾：“……”
雅室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是去排队买金丝糕的凝露回来了。
罗瑾转回身，对进门的凝露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凝露跟着她下楼上了马车，随口道：“方才回来时，奴见到一位骑着马的公子，长得可真像那位鼎鼎大名的闵公子。”
罗瑾马上纠正道：“不是像，就是他。”
凝露：“……！”
闵湛骑着马，招了一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迎道围观，终于回到了闵府。
因着起初马速稍快，后来虽然放慢了速度，却还是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他压下不舒服，尽量面色平静地向李氏请了安，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躺了半晌，才恢复了精神。
下值回府的闵睿没换下官服，就匆匆过来了。
闵湛听闻，赶忙起身，向进门的闵睿揖礼问安。
“你今日离开沐府，是骑着马从大街上回来的？”闵睿带着怒气急声质问。
闵湛点头道：“因为马车坏在了半路。”
闵睿埋怨道：“你就不能雇驾马车回来？”
闵湛坦言：“没雇到。”
闵睿吹起胡子，道：“……那你就在那儿多等一会儿，差人回来送个信儿，你母亲定然会叫其他马车去接你，可你非要骑着马招摇过市，惹祸上身却不自知。”
“惹祸？”闵湛看着眉宇间敛着焦虑忧愁的闵睿，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今日遇到了华襄长公主，说是瞧见了你骑马从街上过，对你赞不绝口……”闵睿没将那些具体的话说出来。
“华襄长公主？”闵湛反应过来这长公主是谁，“我没在街上见到她。”
闵睿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来这只是个借口……”
“所以这位长公主早就派人盯上了我？”闵湛面色一言难尽，“难道……她看上我了？”
闵睿道：“以前你身体一直都不好……如今明显看着好起来……”
闵湛：“……”所以就起了心思。
他恍然大悟，还真是一不小心招祸了，然而是祸躲不掉，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明日。
闵睿长叹一声，道：“还是得赶快把你的婚事定下，我与你母亲会仔细给你相看，你也不要挑拣太多。”
将要说的话说完，闵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闵湛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面无表情。
这华襄长公主颜色娇美，雍容华贵，看上去典雅柔和，中规中矩，然而驸马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有好下场。因此对于成为她的驸马，大家避之唯恐不及，毕竟比起荣华富贵，还是身家性命更重要一些。
闵湛之所以知道得清楚，是因为原本的他，就认识这位长公主。
他深知被这女人盯上的确棘手，仔细思量了下，忽地豁然开朗。
只要他在殿试上能夺得皇帝的青睐，那么皇帝便不会赞同华襄长公主对他的心思。因为根据晔朝律法，驸马虽然可以入朝为官，却只能领无实权的虚职。皇帝若要重用人才，必然是要给予其有实权的职位，这便是二者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原本他也是打算好好准备殿试，全了真正的闵湛心中的遗愿。至于往后要不要做官，其实他还没决定好。
可如今出了这事，不做官是不成了，并且不只得做官，还得尽量做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