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继语出惊人地公然退婚后，明乐郡主又行为出格地跑到踏青郊野发疯出丑，这连台好戏被添油加醋地再度四散传开。
传闻道，明乐郡主与闵公子本是相互倾心，浓情蜜意。可明乐郡主勇敢地公然退婚后，闵公子却心生怯意畏惧着不愿负责。此举一出，仿佛曾经的你情我愿海誓山盟，全都似泡影般被戳了个稀碎，如何能不叫人痛彻心扉生无可恋？因此，伤心欲绝的明乐郡顿时厌倦了俗世红尘，毅然决然要与之同归于尽。
这说法传扬得有鼻子有眼儿，带着缠绵悱恻的幽怨绝望。
如此一来，便将责任都推到闵湛身上，这显然是宜王府的手笔。
然而，右副都御史杜大人完全不理会宜王府对于明乐郡主的洗白，毕竟他的嫡女杜念平白无故险些被明乐郡主毁了容，这事无论发生在谁家，任谁都不能忍。不管明乐郡主和闵湛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于杜大人而言，她都是个心狠手辣恶意昭彰的毒妇。
于是，杜大人卯足了劲儿撺掇着往日瞧着宜王府不顺眼的同僚，一起奋力上奏弹劾明乐郡主，将之表述成傲慢无礼，疯癫狂妄的女狂徒。
这情形剑拔弩张，远超当初沐鹤的料想。
可其实只是刚拉开帷幕。
宜王教女无方，家中其他子弟也都行为不检，往日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借着今次的契机，那些被得罪的人都叫杜大人给搜罗撺掇起来，戮力同心地群起而攻之，简直不要更刺激。
闵湛的父亲闵睿和母亲李氏得知了此事，都既担忧又火冒三丈，闵睿对着到家的闵湛就要发飙，却见沐鹤陪他一同回来，不好当着沐鹤的面发作，只好暂压火气，等到沐鹤离开后才火力全开。
“我原本叫你莫要出去招祸，可你竟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你若老实在家待着，就不会出这事儿。”闵睿吹着胡子瞪着眼道。
“父亲意思我明白，可我身为男子总不能永远不出门，整日如闺阁小姐一般幽居深院。”
因着这副身体的体质太差，不能再骑马射猎已经够让他郁结的，要是连出门散个步都不行，这重生，真是太让人沮丧了。
“要不是……”李氏刚要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我觉得兄长说的对呀，总不能因为那个讨人厌的明乐郡主，就放弃外面的大千世界呀，那可太不值当啦。”
一个灵动活泼的少年刚翻墙进来，听到闵湛的话，忍不住凑过来插话，将自己要偷摸回院子的事抛在了九霄云外。这少年柳眉杏目，清秀俊美，与闵湛有几分相像，但气质完全不同。正是闵湛的胞弟，闵澈。
说起来，闵湛与闵澈这对同胞兄弟之所以都生了副好样貌，都是拜姿容姝丽，美貌温和的李氏所赐。只不过，闵湛的样貌像得更多些，性子也同样像得更多。而闵澈的相貌中明显融合了闵睿的一部分，性子却不知是像谁了，泼猴儿般皮的很。
“你们不知道，那个郡主平日里多瞧不起人又嚣张跋扈，有次我亲眼见那郡主经过别人身边时，就因为看不顺眼人家头上的簪子，抬手从人家头上拔下了那簪子，狠狠摔在地上，给摔坏了，末了还抬着下巴嘲讽人家人穷家贫眼光烂……”
闵澈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李氏和闵睿一起转头看着她，一个满脸惊诧，一个面色铁青。
“你怎么又跑出去了？”闵睿的咆哮如惊雷般原地炸响，“叫你安分待在家里用心念书，你偏偷跑出去四处乱晃。”
闵澈被吓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见状不妙，脱兔般跑走了。
“你给我站住！”闵睿咆哮不断地追赶过去，将闵湛忘到了脑后。
这情景每次见到都叫闵湛觉得甚是魔幻，闵家父子平日例行公事般的你追我打鸡飞狗跳，是闵湛曾经的人生中从未见到过的，更从未经历过的。即便重生后已经见识过了数次，还是令他不禁暗自称奇。
于他而言，作为闵湛，固然身虚体弱这点令他郁结惆怅，但其他的却是没什么难的，唯独与其父母兄弟的相处，叫他一直有那么些无所适从。当然，主要还是没能很好地理解。比如，他就不大能明白，为何闵澈会那般没心没肺，隔三岔五闹腾个不停，有时被抽得嗷嗷惨叫，过两日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想必，有些事要完全理解，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反正来日方长，他也就不过分纠结了。
闵湛被闵睿声如洪钟的吼声震得心口发闷，他不想引起李氏的忧心，尽量面色平静地缓了缓，恭敬地向李氏告退，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出门不利，不知是否因为他出门没看黄历。
他觉得身心疲惫，准备回屋小憩一会儿，刚更换了衣物，还没沾上床榻，这时，收拾完闵澈的闵睿就过来了。
“父亲。”
闵湛恭敬地揖了一礼，暗自猜测着闵睿可能会说的话，预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
可闵睿只是长叹一声，低垂着眉目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沉重道：“以往你时常缠绵病榻，甚至病入膏肓，婚事便就此耽搁了，如今既然转好，婚事也该尽快定下来了。”
闵湛：“……”
他本身是无心娶妻的，不是因为对女子无兴趣，而是因为他深知自己要求太高，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着能让他满意的，索性不娶也罢。
可如今他毕竟占着人家儿子的身份，不能不管不顾随心所欲，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思来。
闵睿语重心长道：“此番明乐郡主的风波还未停，还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与其如履薄冰，不如早日定下婚事。如此一来，便可以不必理会那些风言风语了。”
闵湛垂眸思量了一瞬，问：“父亲已经有了人选？”
闵睿负手而立，点头道：“此前与你母亲商量过，确有几个人选。”
闵湛：“还请父亲示下。”
闵睿：“这人选嘛，门第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得温婉贤惠识大体，能真心待你，与你琴瑟和鸣。你认为大理寺少卿王大人家的三小姐可行？他们家早就有与咱家结亲的意思。”
闵湛根据回忆如实道：“据说她半夜与人私会，被家里人发现后，还与对方藕断丝连。”
“……兵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如何？”
“听闻她喜怒无常，每次怒气大发，都要打死一两个婢女。”
“……那个提刑按查使司的张大人家的四小姐……”
“爱慕虚荣，喜好挑拨离间。”
“……”
屋子里忽然静可听针落，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闵睿目露怀疑地盯着闵湛，可闵湛一派坦然，完全不似作假，叫他不得不信。
若问闵湛为何能听到过那么多传闻，当然是喜好看戏品戏的沐鹤时不时把搜罗来的各路消息地给他当笑话讲，才叫他这般了如指掌。
闵睿眉头微锁，又道：“右副都御史杜大人家的小姐，应该没问题了吧？”
闵湛认真回想了下，确实没发现这位有什么大问题。
杜念是位容貌秀美，性子娴静的名门闺秀，小有才气，正是适婚年龄，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有些羞怯腼腆，看到他时总是红晕满面。这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闵睿见他没挑出错来，一锤定音道：“我与你母亲会尽快择个吉日，前去杜府提亲。”
“可是杜家未必会同意这婚事。”
“你母亲与杜夫人素来相交甚好，这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我毕竟是久病之人，虽然现在有所好转，但毕竟没痊愈，对于杜家来说算不上是佳婿。杜家门第不低，没必要委曲求全地选个有缺陷的女婿。”
闵睿闻言，眉头深锁，他知道闵湛说的有道理，于是思索片刻，道：“其实还有个人选，就是吏部尚书罗大人的堂侄女，这姑娘是个门第不高又寄人篱下的孤女，按你的说法可能更适合你。你母亲觉得这姑娘也挺不错，除了出身，都不比杜小姐差，温婉端庄又才貌出众，不如……”
“绝对不行。”
闵湛意识到这人是罗瑾，马上斩钉截铁地否决。
他脑中立即出现罗瑾端坐的模样，水润明眸敛着清辉泽华，温和淡笑地静静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心中不由一个激灵，赶紧挥散了这伪善女子的身影。
闵睿：“……？”
“那还是杜小姐吧，就这么决定了。这事交给我与你母亲，你不必忧心，安心等着便是。”闵睿说完，心中悬着的事终于落了地，健步如飞地离开了。
留在屋中的闵湛终于能躺到榻上解乏，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搅得心神不宁。
不论是真正的闵湛还是重生的他，都对杜念没有任何郎情妾意，相互间也算不上不熟识。从大体上看，作为娶妻对象，杜念的确是个好选择，家风清正，书香门第，父兄皆在朝为官。
杜念对闵湛明显倾心，两人貌似天作之合。
可他心中……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