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今朝放荡思无涯
“高高山上呦，一树喔槐呦喂，手把栏杆噻……”
少女婉转的歌声戛然而止，一张嫩出水的小脸蛋闷成了苦瓜。
最近，山上有个道士烧了自己的度牒，她很喜欢。
但他烧完度牒后就要下山，她很不高兴。
少女捡起地上枯黄的竹枝，胡乱对着空气比划几下，然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好像找到一件极为趁手的兵器。
裹着两层高领棉衣，左右扭头很不方便，于是立在她面前的无辜青竹理所应当地被选中，当上了霜降以来第一个倒霉蛋。
“让你下山，让你不陪我，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哼哼！”
一通鞭挞过后，翠绿竹节上多了几道细小划痕。
唐西如嘟嘟嘴，双手撑着膝盖，弯腰气喘吁吁。
头上的竹叶纷纷飘落，唯有一片泛黄老叶始终舍不得走，仿佛留恋她发丝间的清香。
方形竹林里有片杜莺花海，花海围着块平整的五彩石头，石头就是唐西如在山上的专属床位。
早些年，附近还有座会冒烟的大殿，有个很爱吹牛的老道住在里边。
在少女还是小丫头的时候，老道每天都会找她吹牛，把牛吹上天后就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要不是为了骑那只会飞的老虎，小丫头才不乐意听。
后来，大殿拆成茅屋，住进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道士。
小道士身份可多，右相长子、掌教弟子，一个比一个唬人。
当晚，丫头抽签决定陪睡人选，就怎么也抽不出山上其他七十一个道士了。
签筒里永远只能摇出一只签，竹签上永远都是这三个字——林正一。
纤纤玉腿悄无声息步入眼帘，少女先是一愣，挺直腰板看清来人相貌后，又是一愣。
“我有一术可使骨感变丰腴，丑妇化佳人。”俊眼修眉的女子嘴角噙笑，“想学吗？我教你啊。”
少女柳眉微蹙，上下打量一眼。
女子身穿轻薄罗裳，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有三个地方过于饱满，远远超过了她应有的尺寸。
两抹红霞爬上粉颊，唐西如撇过头不敢再看，羞恼道：“快给我变回去！”
女子淫荡一笑，步步逼近，“是哪里不对吗？来，过来姐姐给你检查身体，看看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少女掉头就跑，两只小脚丫在松软泥土上留下一串清晰印记，前后间的距离大得离谱。
回望一眼，女子闲庭信步，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少女身后，胸前一晃一晃地，将她的笑容衬托得更加淫荡。
“不是要让我知道厉害吗？别跑啊！”
少女步履不停，捂着脸尖叫道：“你先变回去！”
跑归跑，没想到这傻丫头连路都不看。
眼见她就要一头撞上慈竹，女子无奈伸出素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少女双眼紧闭，原地踏步，如同被摁住龟壳的小乌龟，四肢疯狂摆动，显得有些滑稽。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女子小嘴微张，轻轻一吹，少女青丝间的泛黄竹叶不情不愿地滑落下来。
闻言，唐西如回头从指缝间偷瞄。
“一叶障目，想学吗？我教你。”
一身简朴道袍的俊逸青年笑容和煦，仿佛世间事不过眼前事，天下人不过眼前人。
“才不要哩！”少女飞也似的转头，鸭蛋脸面像条上了岸的河豚，气鼓鼓的。
林正一闪电般出手，捏了一把鼓起来的白嫩脸蛋，趁这傻丫头还没反应过来，调笑道：“才不要哩。”
“咳咳！”煞风景的咳嗽声中断了两人打情骂俏。
茂密竹林中，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乐呵呵地缓步走出，看样子，已经偷窥有段时间了。
老道身穿紫袍，满头白发面容却不显苍老，精神头看上去也足，确是一副仙风道骨。
最近，林正一烧了自己的度牒，他很不喜欢。
但他烧完度牒后还认自己这个师父，他很高兴。
本来他也郁闷了好一阵。
三清山代代单传，三十六个师父三十六个徒弟缺一不可，这教了十年的徒弟说没就没，能不郁闷吗？
魏祭酒一劝，他就想开了，没名分就名分嘛，一把年纪了，名分什么的，不在乎！
老道盯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戏谑道：“正一啊，来，让为师也给你检查检查。”
唐西如羞红了脸。
林正一尴尬一笑，乖乖取下黑色发簪。
说是发簪，其实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木头筷子，只是被当作发簪来用而已。
十年前，这根筷子突兀地插在了相府门前。
专练死劲的力士，擅长御物的术士，来了一波又一波，可依旧是拔不出也折不断。
因纵马事件修养了小半年的林正一，好奇去试了试。
在男孩手里，青石台阶上的筷子里就像地里刚种下的萝卜，稍微一用力就出来了。
一时间，相府宾客多如过江之鲫，哪怕筷子没有什么神异之处，明里暗里还是有不少人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直到有一天，仙目山掌教张道倾骑虎东行，扬言要收右相长子为徒。
一个曾言“贫道有法三万二，敕令天道为我倾”的道教执牛耳者，震慑住了所有宵小。
这根普普通通的筷子，便和众多江湖轶事一起，淹没在了时间里。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昭昭其有，冥冥其形。”张道倾双指并拢，周身气机鼓荡，以古怪音节念出这段道诀。
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屏气凝神，静待下文。
一刻钟后。
风儿甚是喧嚣，筷子毫无动静。
“容为师再研究研究。”老道讪讪一笑，看着林正一手中的筷子，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道不同，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