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飞棍来喽
陈辞精神萎靡,在不能分头行动的情况下,张贴启事效率极低。
若不是昨晚八点没有公共报时,他高低得折返四十公里,去看看城市广播还有没有用。
沈馨开车,白宋侦察。
陈辞惬意地躺在后座休息,脑海中忽然闪过左丘籍的眼眸,其中分明蕴藏着一丝灵智初开的意味。
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三里外。
刈麦村坐落于南同远郊,紧邻2333国道。
节假日一过,青壮回流省城,村中仅剩留守老人,儿童自是要去城里上学的。
整个村庄三十栋自建房,活尸却只有寥寥十几。
黄四是村里的名人,说好听点是混得开,说难听点就是泼皮无赖。
兜售劣质保健品,推销残次养生仪,乃至一些偷鸡摸狗的事,他都干。
在十里八乡的小混混中,黄四很有威望。
“大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万一他们拿起来就跑怎么办?”
歪嘴男人指着路沿一罐烧烤味可比克,担忧道。
薯片旁立着块木牌,上面用煤炭歪歪扭扭写着“幸存者聚集地→”
一身腱子肉的中年人提起锄头往地上一杵,教训道:“笨啊,要拿薯片就要下车,敢下车附近就没有僵尸,到时候咱们仨一起杀出去,妥妥的!”
身旁一位青年烦躁地摸摸寸头,第一次违法难免顾虑重重。
“要是车上的人比我们多怎么办?听说五菱宏光能装一车面包人。”
三人躲在路边小平层的窗户后,居中的黄祎学掀起皮衣下角,露出腰间的紧凑型手枪,颇有些优越感。
“我哥有枪怎么可能不借?只是我没碰过枪,而且就剩两发子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仰仗二位兄弟。咱们这两天加把劲,抢他十个八个女人,到时候大被同眠,尿尿都有人扶,多快活!”
歪嘴的邓贰斜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大哥高!”
黄祎学同样竖起大拇指。
“兄弟们硬!”
年轻的郑山嘿嘿一笑,附和道:“黄老爷又高又硬!”
日上三竿。
“到了,我爸最后一次联系我就在这里。”
沈馨停在村口,道路前后视野开阔,一旦有来往车辆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白宋,你下去看看,遇到活人最好能带出来谈谈。”
陈辞吩咐白宋探路,并未开进村道。
他自知抵挡不了军队的交叉火力,沈馨大小算个人质。
白宋委屈巴巴地望向后座,眼里仿佛要滴出水来。
看这意思,明显是希望陈辞使唤人分个先来后到。
“拿着我的宝贝长枪,赶紧的,中午随便你吃什么。”
陈辞挥挥手,略显无奈。
“谢谢。”
白宋下车拽出卡在座位间隙的长枪,捡起薯片,小跑着奔向村内。
相处的四个小时,陈辞待她相当不错,不克扣食物,不强迫她涉险下车。
白宋已经有一点点原谅他了。
没办法,女人总是要包容男人。
“大哥!来活了,这婆娘真苗条啊!”
邓贰斜说话有点漏风,吐字还算清晰。
黄祎学将白宋放进去一段距离,才冲出来团团围住。
他们一锄头,一钉耙,一铁锹,形似取经三人组大战女妖精。
白宋缩成一团,并未太过慌张,毕竟车里还坐着一位觉醒异能的“神仙”。
在陈辞找到小女朋友之前,即使嫌恶她,也不会轻易抛弃她。
白宋心里有数。
“打劫!手里的铁管乖乖放下!郑山,动作麻利点!”
黄祎学指挥同伙拿麻绳捆绑,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车辆。
他清楚地看到胸前不足二两肉的女人是从副驾下来的。
陈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沈馨,见她同样有些意外,心下稍安。
他开窗大喊道:“老乡,这人你不能抢!”
邓贰斜步步逼近,咧嘴道:“你小子说这话就是对俺这个行业最大的侮辱,俺上抢天,下抢地,中抢空气,还有俺不能抢的?”
亲眼瞧见“歪嘴龙王”,陈辞笑道:“蒸馍,你不扶器?”
邓贰斜见年轻人不知死活,手撑着窗沿还不跑,顿时戾气横生。
昨晚军爷留下的普通人里有两个妇人,早晨全被黄家兄弟揽去了。
他听墙根忍不住,回邻村找自家的活尸媳妇泄泄火,没想到被楞头青给毙了。
仗着手里有枪,那副嘴脸和车上人一模一样。
“给我下车,不然老子弄死那个小娘皮!”
邓贰斜骤然一个冲刺,挥起铲子朝驾驶室的车窗当空拍下,脸上凶相毕露。
“嘘吁——”
栎木箸刺穿大腿骨,鲜血缓缓流出。
“大哥,我中枪了!不是,他们有妖术!”
邓贰斜踉跄着跪地,俯首查看伤处,正瞅见一道黑影掠回,这才感到疼痛,惊呼出声。
郑山简单捆住白宋双手,听到呼喊,惊慌中一脚将女人踹翻在地,钉耙死死地摁住她后颈。
黄祎学第一个念头是逃,第二个念头是摸向腰间。
陈辞料不到“淳朴”的村里人会有枪械,对郑山嗤笑道:“杀了她你也得死,别费劲了。”
与此同时,视线范围内的肌肉中年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过来。
可惜他不熟练。
抬枪加上抠动保险的时间,已经足够陈辞反应过来。
“砰!”
栎木箸类似手臂的延伸,精度极高,堵住枪口轻而易举。
它撞裂枪管内射出的子弹,引发轻微炸膛,顺势自黄祎学肩胛骨刺出。
“嗖——”
陈辞驭回栎木箸,冷汗直流,脸色惨白。
这件不知来历的神奇物什遵循某种守恒定律,将抵消掉的子弹动能原原本本地反馈在精神力上。
他已成强弩之末,再强行催动恐怕会晕死过去。
沈馨望着哀嚎的两人,眸中异彩连连。
她随陈辞一路行来,体会到了曾经在父亲身边的安全感。
经过煎熬的一夜,相似的感觉滋长在末日,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郑山汗毛炸立,不自觉吞下一口口水。
下一刻,他眼中凶光一闪,双手高举钉耙作砸人状,厉声道:“把车开远点,我把你女朋友留在这里,放过我!”
郑山注意到了“煞星”瞬间苍白的脸色,也注意到了他伤而不杀的细节。
留活口未必是好事,束手就擒之后恐怕比死还难受,那个楞头青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黄祎学大惊失色,偷瞄一眼陈辞似笑非笑的脸庞,不顾右肩伤势,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他娘的想害死我们吗?嘶!还不给神仙赔罪!”
猪队友的大比兜给郑山打懵了。
他脚下的白宋适时出声讨饶。
郑山眸光闪烁,嘴唇翁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汇成借坡下驴的话语。
人的胆气一旦泄出去,再难提上来。
“哐当!”
他丢掉钉耙,纳头便拜。
“神仙饶命,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另外两人有样学样,诚惶诚恐。
远处一辆货车驶来。
“我就是想问问军队在哪,咱们进屋聊聊?”
陈辞率先下车,慢悠悠地晃进门里。
三人组点头称是。
黄祎学示意郑山一起,扶着邓贰斜匆忙尾随“神仙”躲进路边的水泥屋里。
白宋眼神哀怨,却不忘捡起长枪。
沈馨锁好门窗,快步跟上,目光游移在两个“同伴”之间。
刈麦村口唯有七零八落的农具和一大一小两滩血迹,印证着先前的争斗。
从黄祎学口中,陈辞得知由武警和陆军混合起来的二十余名军人已经在早上六点离开,似乎要去往城南军械库。
村里留下了他们救援的两对母子和一名大学生。
既如此,陈辞的计划需要进行更改。
他寻找军队一是为了合作,栎木箸的静谧性是自己的价值所在;二是为了谋求一份安稳,否则睡觉都不安心;三则是为了应对喰种诞生灵智的可能。
也不知导弹之类的核武平替还能不能用。
如果连电磁波都受到干扰的话,幸存者们倒也不必进入“威慑纪元”,缺少卫星定位等技术手段,人类只要不大规模聚集,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躲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很难被发现。
陈辞决定先寻找帮手,吸纳成员,打探部队消息,等找到许卿再脱身前往。
若是高科技追踪失效,则打造一片世外桃源,不再受人掣肘。
这是更符合他性子的筹算。
陈辞扫视着绑布条止血的两人,平静道:“你们这儿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给我讲清楚。”
难兄难弟疼得龇牙咧嘴,自然由郑山代劳。
他自知瞒不住,索性统统抖出来,争取留个实诚的好印象。
“神仙,这周边九个村,活人本就少,除去被身边人突变吃掉的倒霉蛋,就剩我们仨和黄四了,老头老太腿脚不利索,脑子不灵光,一个不剩。
我和贰斜是隔壁村的,他有辆老头乐,听到军车的动静,我们就赶了过来,那些人带着伤员,没多久就走了,其中一个武警走之前给大学生留了把枪。
黄四哄他去邻村找吃的,等他回来再用小孩逼迫他缴枪,结果那傻子一个不忍心,真给扔了。后来,黄四让我们把他绑车上到处开,去勾引村里追着人吃的鬼东西,肠子被磨出来,脸都被咬烂了,他才开枪。
再后来,您也看到了,幸好第一次遇上神仙,咱手上没沾血。”
陈辞深感讶异,网上看到是一回事,现实里遇见是另一回事。
现在离尸变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五小时,他们竟敢顶着军队回来的风险搞出这种事。
这个黄四真是想当土皇帝想疯了。
“走吧,以后别叫我神仙,我有名字。”
陈辞打算去见见另外五人。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创业”初期,只要是活人,就能成为“合伙人”。
沈馨叫住他,咬牙道:“陈辞,我想去找军队。”
“车你可以开走,里面的东西全部留下,要是不走,就替我干活换物资。”
陈辞对此早有预料,头也不回。
沈馨蹙眉,嘀咕道:“攒够路费我就走。”
刈麦村依山傍水,大片荒废的田地却有些煞风景,少数人家种植果蔬的菜园也被薅光了。
村道旁偶尔横着几具尸体,分不清是活尸还是喰种。
一栋三层小楼建在村尾,绿柱灰墙,蓝门前缀着两泛白的红灯笼,里面隐隐传出靡靡之音。
黄祎学和邓贰斜互相搀扶着去别处找药,郑山推开大门,两女红着脸往里面望了一眼,急忙转身。
白宋是涨红,沈馨是绯红。
沙发上,细枝挂硕果的妇人闷声闭眼,像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富态油腻的黄四背对大门,蹲在地上用唇膏润唇。
陈辞知道面前的妇人是宁鸾,被锁在二楼的是晓红。
她们的子女似乎是随母姓,一个叫宁典,一个叫晓明。
一个是八岁,另一个也是八岁。
黄四淫虫上脑,没注意到动静,细嗦道:“小飞棍来喽。”
陈辞感觉口袋里的栎木箸都不干净了。
他接过长枪当标枪,奋力投掷出去,戏弄道:“小飞棍来喽!”
黄四被扎中背部,幸好力道、重量和锋利程度都不够,仅受了些皮外伤。
他痛呼一声,小飞棍受惊,火气蹭一下上来,怒骂道:“来你妈个头!”
宁鸾尖叫出声,仓惶躲进房间里。
“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在郑山的协助下,陈辞化身容嬷嬷,与黄四好一番“客套寒暄”。
他先是惊骇,继而愤怒,最后才是求饶,丰富的情绪变化自然少不了吃里扒外、叛徒、大哥、做牛做马等字眼。
中午饭点。
小鸡炖蘑菇、酸菜鱼、红烧肉、炒白菜、蒜苗腊肉、九转大肠、烟熏香肠、干锅花菜以及陈辞特意要求的清炖老母鸡,相继上桌。
农村的存粮比城里人多得多,黄四在一个村子里,光是大米就搜刮了十几袋,这还是军队拿走大头剩下的。
陈辞见十人到齐,斟酌道:“我来刈麦村,只办三件事,找人,找人,还是他妈的找人。每人每天在市里张贴二十一张寻人启事,七张一顿饭,也可以换成其他耐存储的食物,男女一视同仁,宁典、晓明除外,你们两张。
傍晚我去国道抢车,明天你们分成七组,晓红、晓明两人一辆,白宋带不会开车的宁鸾、宁典,其他人一人一辆,统一加油,分头行动,要是想离开也行,那就‘净身出户’,一点物资都不能带走。
如果在路上遇到其他活人,告诉他们我这有稳定安全的食物来源,不用为了一口吃的去和活尸拼命,每招收一个人,奖励三天生活物资。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鉴于省城即将宵禁,他们只能白天张贴启事,还必须抓住一个活尸都没有的机会才能放心行动,陈辞定下了二十一张的任务。
计件工资的确是比计时更畜生的发明。
他们想吃好就得玩命地贴,不存在摸鱼的说法。
但光有业绩指标还不够,能力指标和行为指标也得提上日程。
比如超额完成任务奖励优先挑选食物的权利,比如制定张贴启事的规范流程和路线。
一个推动他们内卷,一个促使他们守分,都是好东西。
在绝对武力的压迫下,kpi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按照这个规划,陈辞俨然在资本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他忆起许卿家门口的一排沿河路灯,自觉预留位置。
好歹靠近城市cbd,比红豆园的矮旧细要好上不少。
到时候灯杆上的墓志铭直接套用广告词。
“成功挂件,风情灯泡,坐拥临水美景,尽享贵族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