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
正值早高峰,陈辞观察着行人,时不时点一脚刹车。
街道上有许多荷枪实弹的巡逻士兵,或许是在执行太阳消失时上级下达的指令。
环卫工人们正在清理残骸,皑皑白骨上光秃秃的,不剩一丝血肉。
部分喰种守着猎物,等待胃消化完成后再来大快朵颐。
它们身边常常躺着几具腐烂尸体,那是不适应人肉的喰种。
也许是它们缺乏某种抗体,也许是它们只知进食不知收敛,活活撑死了自己。
早餐摊子边照常围着一圈“人”,它们争抢着买上几个麻糍粿,匆匆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生怕赶不上考勤打卡。
陈辞看得一头雾水。
没有网怎么付钱?在自己心里扣吗?
通信失效怎么工作?依葫芦画瓢?
他回忆起昨晚浏览的一篇帖子——《论活尸与喰种的等级划分》。
文中明确指出活尸能预见自身爆发的潜力远不如喰种,甚至在群体中形成强者优先进食的动物性,却缺乏对新事物最基本的判断力。
这话不假。
除此之外,陈辞还注意到活尸是能够表达情绪的,这一点可以从遣词造句中体现出来。
他们继承生前的个性,只是缺乏自主意识和表情变化,以及变通的智商。
车内的物资满满当当,都是昨日从超市里抢的,卸下一部分在许卿家里,还剩下一大半。
白宋挤在副驾驶,偶尔干呕出声,下楼时凝固的“无皮人”,任谁见了都会想吐。
一路无言。
校门口的保安痛快放行,这车他认得,是校董女儿的。
七点钟的大学校园,人不多但也不少。
陈辞开向研究生宿舍,远远看见一道落寞身影,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埋头坐在楼前的台阶上。
秦明,曾经的室友,资深的舔狗,如今的怔魔。
也是陈辞对沈馨颇有微词的原因,一直吊着别人,太过分。
他拔下钥匙,留白宋看车,趁四下无人,径直走向大门。
路过时,善意地提醒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秦明抖得像筛糠,争辩道:“放屁!我们是正当的男女朋友关系!”
陈辞乐了,尸变都无法阻止你自欺欺人吗?
他放缓脚步,故意刺激道:“沈馨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吗?”
秦明抖得愈发厉害,瓮声瓮气道:“我们有肌肤之亲,她的秀发碰过我的无名指!”
陈辞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
“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
他不再理会这位痴情种,快步走入门内。
见状,宿管阿姨大喊道:“小伙子,你不能进来!”
陈辞枪尖一指,一脸无所谓。
“这栋楼我来定了,你去叫安保吧。”
阿姨果真拿起手机,对着电话盲音一通牢骚。
三楼楼梯,似乎是同一宿舍的四个女生碰巧下楼,其中两个扑向陈辞,另外两个尖叫道:“有人强闯女生宿舍!变态进来了!”
尖叫完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下楼。
活尸总是优先完成工作和学习任务。
“噗!噗!”
两朵血花绽放在青春正好的头颅上,栎木箸的速度比子弹还快。
陈辞侧身躲过滚落的尸体,加快脚步直上502。
“啪啪啪!”
一阵急促地拍门声。
沈馨打开一条缝隙,把他拉进去。
室内留有一名活尸正在化妆,看到进来个男生,并未少见多怪。
陈辞上下打量一眼。
沈馨绷着纯白衬衫,下沿扎进五十度灰的百褶裙中,金丝眼镜反射白炽灯光,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知性美。
眼袋估计是半夜给活尸室友喂食导致的,这是他能想到唯一不见血的存活方法。
陈辞开门见山。
“军队在哪?你怎么知道?”
沈馨心里咯噔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我爸在部队,断网前和我联系过,楼下有辆suv,你带我去,我带你去。”
她本想和陈同学套套近乎,但这语气明显和末日之前不同了。
印象里他虽然有点不合群,但绝对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怎么转变这么快?
陈辞摊手道:“车钥匙给我。”
一是怕沈馨跑路,二是自己想换辆车。
跑车空间小,通过性差,还耗油,比不上国产suv。
沈馨没有犹豫,军队位置握在手里足矣。
寝室上床下桌,陈辞就近找张凳子坐下,等着门外抓变态的脚步声散去。
沈馨站在一旁,吭哧吭哧啃完半袋全麦面包,不顾形象地舔着手指。
这是她最后的余粮,倘若无人救援,今日就得出门直面凶险。
外面不会有活尸一直挨饿,但永远会有挨饿的活尸。
沈馨曾试过让室友带饭,可它们嘴上应承,扭头就忘。
仿佛活人身负诅咒,一切言语,止于言语。
沈馨支吾道:“陈辞,能换个位置吗?我上床拿一下东西。”
陈辞起身走到一旁,突然有点小疑惑。
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来的?
难不成以为我是赵子龙?
单凭一杆四不像的长枪杀进来?
他仰头正想问问沈馨,却看见她爬上床梯,伸长手臂去够紫色小内内。
一线天的风光一览无余。
真空?
白虎?
陈辞不由握紧长枪。
沈馨低头下扶梯,身体陡然一颤,腿上的动作都僵硬起来。
余光中,有个男人刻意偏头,拒绝凝视深渊,却脸红得像个泡泡茶壶。
陈辞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播放音乐,平定心猿。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三天三夜都还在那下……”
副业小曲渐起,门外脚步渐歇。
陈辞不想浪费时间,开门确认无人,拎起沈馨鼓鼓囊囊的手提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就走。
楼梯间遇上两个吃饱的活尸和喋喋不休的阿姨,无事发生。
两人来到门前。
仿佛是脑后长眼般的第六感,台阶上的秦明忽然站起,厉声道:“你不能带她走!”
陈辞很想见识怔魔的手段,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看好了,沈馨是这么用的。”
他说完这句肺腑之言,转头道:“让秦明回去,舔够一百个人,成为海王。”
沈馨白了他一眼,太不着调了。
尽管如此,她仍是复述了一遍。
秦明看向两人拉着的手,又看向沈馨手里的内裤,额头青筋暴起,嘴上却温柔道:“沈馨,等我。”
即使尸变,他依然记得沈馨喜欢被人喊全名。
……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陈辞的行为当然不是为了报复打呼噜,通过各种方式研究怔魔才是他的目的。
他兴奋地招呼两个女人把车里的物资搬进suv,另一个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控制执念,控制怔魔?
开了个好头,但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否则无异于与虎谋皮。
要不是急着找许卿,真想让秦明一直跟着。
三人急急忙忙搬了两分钟,没有遇到危险。
陈辞开着车七弯八拐,来到一家偏僻的校内打印店。
一路上,沈馨很自觉,不该问的绝不开口。
陈辞心情烦闷,乐得如此。
大概是沈馨不信任他,但他又何尝信任沈馨?
包括她背后的军队,末世里,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考察期,除非知根知底。
打印店中三台机器同时工作了半小时,陈辞虚付给老板五千块,抱着一叠叠寻人启事回车。
“许卿,19岁,身高168cm,体重55kg,性格内向,实习不敢上班,购物不敢砍价。10月8日晚于南同临江别墅区附近失联,彩照如图,或已尸变。若有知其下落者,请在启事上标记,或送至临江别墅区a03幢,本人生存狂,将提供上百吨生活物资作为答谢,急!”
陈辞嘱咐道:“你们路上注意点,步行街、住宅区、校门口……哪里人流量大往哪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不清楚催动栎木箸的极限在哪,不打算亲自去张贴。
待在车里有隐私车膜隔绝视线,令人心安。
两人无语点头。
沈馨好奇更甚,但并未出言。
有些事情问出来和说出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陈辞在学校的最后一站是教学楼。
如果许卿异变成活尸,八点正是她上课的时间。
依据她从前踩点的习惯,等上三分钟便知结果。
楼前。
男人勾起嘴角,风衣下的身躯站得笔直。
他定定地望着车窗,似是与陈辞四目相对。
瑟瑟秋风吹起及肩长发,深邃眼眸中竟生出一种诡异的邪魅狂狷,摄人心魄。
“你在傻笑什么?你真的很机车诶!”
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脸颊。
怔魔的表情称得上丰富,比活尸更像人。
“叫你了啦!甘霖娘,天天堵在这里做咩?你女朋友那么嫩,赶快回去嘿咻啦,靠北!”
喊得这么大声,陈辞坐在车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作为纯爱战士,这能忍?
男人的名字陈辞是知道的,不仅仅是因为复姓,更因为他广为流传的事迹。
大学里校园暴力不多见,左丘籍遭遇特殊霸凌就显得极为稀奇。
大抵是男女合伙为他戴绿帽,愤而出手却成为孤睾战士的悲惨故事。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久却平息下来,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正当陈辞摇下缝隙准备给高壮男生“开开眼”的时候,左丘籍已经抡出了一拳。
男生遭受贯穿伤,拳头自嘴部没入,自脑后冲出。
原先一副凶戾姿态的怔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
左丘籍肆虐的怒火化成执念,催生出的力量足以碾压同类。
趁他专注于砸颅骨,陈辞悄悄离开。
待会再多一滩女性肉酱,难保车内两女不会吐出来。
前往目的地的二十公里路。
他先去杂货店买了一些胶水和扩音喇叭,等弄明白喰种的侦测方式,后者或许能派上用场。
至于食物,常规地点暂时无法大量补充,得去国有粮仓偷窃才行。
为了尽可能保证安全,陈辞避开人多的时段,往往直接把车开上方便张贴的位置,两人摇个窗伸个手就行。
饶是如此,他仍是射杀了近四十名不长眼的活尸、喰种,才顺利张贴出三十张启事。
栎木箸自然暴露在沈馨眼前。
她坐在副驾,清楚地听见了陈辞第一次“出剑”时令人心神震颤的喃喃自语。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
混淆视听也是一名老六的基本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