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天蒙蒙亮，陈辞悠悠转醒。
冷汗浸透衬衫，黏腻不堪。
脑中浑浑噩噩，事先的规划却在拖拽着疲惫的身躯。
他夺门而出，一路跌跌撞撞。
在寒露晦暗的天色里，车辆的霓虹是唯一的指引。
“嘟嘟无人驾驶出租提醒您，请系好安全带。目的地南同市立医院，准备出发，全程11公里，大约需要18分钟，预计上午7点20到达。”
陈辞瘫坐在后排，回忆起昨晚的疯狂与荒唐，进入了另类的贤者时间。
黑夜的的确确是感性的助燃剂，教人激情，教人冲动，教人沉沦于最离奇的幻梦。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繁华的省城，恍如隔世。
“想什么呢？”
不同于本地口音的吴侬软语绕在心尖，陈辞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约定的医院门前。
阳光下的许卿略施粉黛，眉眼间却难掩疲态。
“陪我检查，慢慢和你说。”
陈辞并不打算将《夷坚》和盘托出。
十年来除了寒暑假几乎天天见面，他连许卿宽广胸怀的大小变化都了如指掌。
这个又菜又爱玩的大三女生，常年把“你算哪块小饼干”挂在嘴边，大大咧咧的性格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许卿挥了挥小拳头，威胁道：“我可告诉你啊，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今晚没你好果子吃！”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顿时引来几道异样目光。
两人都沾着浓重的黑眼圈，俊小伙脸色苍白还穿着睡衣，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夹缝中求财的失足青年。
就是这富婆的质量，未免太高了。
上身奶白色高领毛衣，下身咖啡色包臀长裙，半披肩的黑色长发柔顺浓密，裸露出的半截小腿匀称光洁。
就连不远处身穿百衲衣的和尚，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陈辞淡定地瞄了一眼，内心毫无波澜。
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是吃软饭的。
代练、代打，许卿是他唯一的客户，每月从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他缴纳额外的房租了。
能从一堆“吃个桃桃”中脱颖而出，他把原因归结于自己一秒十二进的超人手速。
当然，他也不会否认自己是个靓仔。
见陈辞难得没有嘲讽她的游戏水平，许卿笑出了两个酒窝。
她缓步跟上，把先前的不自量力抛在脑后。
“日全食将在今日15点43分进入我国，根据天文预测，这次全食带宽度仅有20千米左右，只有人们正好处于全食带所经过地区才能看到最完美的日全食景观，而在我国其他地区只能看到不同程度的日偏食。”
“接下来我们连线京海天文馆高级工程师章启强教授，了解白天观测日食的注意事项……”
等候区的老人握着手机，早间新闻的播报声开得很大。
陈辞坐在一旁，等待着部分项目的检查结果。
他对《夷坚》含糊其辞，教许卿半懂不懂的。
“如果真有你吹的这么厉害，我可以去你那，不过午饭你要负责。”
实际上，一个没有任何宣发的vr游戏，能做出堪比3a大作的开放世界，许卿打心底里不相信。
她真正眼馋的是陈辞。
到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不小心发生点什么，很合理吧？
而陈辞的主要目的则是让外人登陆游戏，试着先弄明白官网上绑定身份的方式，捏造一个合理解释反在其次。
昨晚的经历激发了他神棍的潜质。
账号和密码都是一次性的，第二次进入游戏连指纹都不用，更谈不上人脸验证。
陈辞觉得没准是某种秘法连接了他和异世界，或是在他身上烙下了识别的印记。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确定游戏时本体的状态以及现实刺激能否让他强制脱离。
“行啊，大小姐要是不嫌弃，我下面给你吃。”
陈辞扭头对上一双桃花眼，许卿粉嫩两颊处的细密绒毛清晰可见。
平心而论，两人的相识相知，更像是两个离群索居之人相互取暖。
可惜异性之间从来没有纯友谊，在荷尔蒙的催化下，友情逐渐变质成爱情。
“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许卿红着脸撇过头，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菠萝21 pro max 1tb限量版。
想到即将失去的初吻，她的脸颊愈发滚烫。
一位浓眉大眼的僧人快步走近，开口便是经典。
“阿弥陀佛，女施主印堂发黑，恐将有血光之灾！”
许卿迷茫抬头，一脸呆傻样。
僧人双手合十，俯身道：“施主昨夜是否少眠多梦？”
许卿点头，和陈辞折腾了一宿，睡下后辗转反侧，的确如此。
僧人表面严肃，内心暗喜，又是一声佛唱。
“此劫缘起于施主难眠的根源，非大愿力不可化解，贫僧有一佛珠经寺内方丈佛法加持，可替施主挡灾。”
佛渡有元人，再不打断，接下来就该到“只要998”的环节了。
陈辞调笑着问道：“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僧人面色稍显不虞，忽悠道：“贫僧法号秀念，专为有缘人化灾解厄，我观施主精神不振，亦有一物可祛病养生。”
陈辞连忙摆手，同时瞪了眼想要出声的许卿。
“这年头，年轻人流行敲电子木鱼，拜赛博佛祖。昨天他老人家还私信我，托我问问大师，皈依证办下来了吗？”
秀念衣袋里的手一滞，默默放下收款二维码。
门口盯上的肥羊，终究是吃不到了。
他打定主意，明天开始做个讲究人，一直在医院赚别人养老看病的钱，的确不是个事。
同行借着“互联网+化元”开上宝马，他也羡慕得紧呐。
见僧人灰溜溜离去，许卿嘟嘟嘴，打开菠萝原相机，仔细观察自己的前额。
陈辞扯了扯嘴角，这菜鸡的反射弧有够长的。
“放心吧，你印堂比假和尚的光头都要亮。”
许卿立马笑嘻嘻，没有半分怀疑和意外。
陈辞犹豫片刻，继续道：“明年不去你家实习了，我找到一份更重要的工作。”
“啊？！什么工作？”
“暂时保密。”
许卿愣了一会，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临近毕业，她感觉两人越发疏远，分道扬镳仿佛就在眼前。
一次次过火的暗示与主动，换来的仍旧是块木头。
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只觉得鼻子一酸，各种委屈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想远离陈辞，一如当年逃离那个逼仄的家。
接受了许卿拱手让出的天大机缘，陈辞憧憬着本不属于他的未来，对身边人的变化毫无察觉。
也许是时候捅破窗户纸了？
事实上，倘若没有三年前许卿父母隐晦的一番话，陈辞并不会克制自己。
为了追求一个门当户对，他准备从莫欺少年穷坚持到死者为大。
这是独属于长情的浪漫，亦是俗世里最廉价的浪漫。
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却再无言语。
“怦！怦！怦！”
陈辞心声如擂鼓，恍若是战前动员，恍若有将军凯旋。
“出报告了。”
他忽然攥住许卿左手，站起来就走。
体会着身后的拖拖拉拉，没敢回头。
……
自助报告机前。
陈辞别扭地单手操作。
结果不出所料，绝大部分数值在参考范围内。
就像之前医生说的那样，他仅仅有些体虚。
“我就说你没问题吧！”
许卿偷偷抹掉泪痕，鸭面脸蛋像条上了岸的河豚，气鼓鼓的。
牵手的瞬间，似乎所有的嗔怨都化作柔情，渗进过往的一千八百个日夜里。
但是现在，她只想生气。
许是苦尽甘来的任性，许是心灰意冷的余韵，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陈辞一个雏儿，哪能注意到这些。
瞅见两朵诱人红晕，他捏捏手中柔软，一本正经道：“肘，去我屋里玩。”
在院内一众单身狗的注视下，陈辞拉着许卿匆匆下楼。
“观众朋友们！我现在的位置是稀拉的塞洛尼基，当地时间6点03分，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天文爱好者们已经架起了观测设备。本次日全食预计将在日出24分钟后迎来初亏，59分钟后达到食甚，最大食分地点相较于我国……”
“正在缓冲…000kb/s”
网络信号消失，画面定格在女记者凌乱的发梢，背后是一片择人而噬的夜空。
老人拍拍手机，两条一字眉拧巴在一起，不耐烦道：“搞啥子嘛！啷个又没得用啰。”
一楼大厅。
许卿下定决心挣脱出手，却惊讶地发现医院内外在短短七秒内迅速幽暗了下来。
一时间，撞击声、鸣笛声、尖叫声、咒骂声……
此起彼伏。
公元2029年10月8日，农历九月初一。
京海时间12点04分，全球24个时区，彻底陷入黑暗。
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恐慌和暴乱，即将在233个国家和地区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