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起去流浪

    他知道自己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两个帮派的追杀。

    他所向往的那种平凡人的生活,依旧是飘渺而不真实的梦幻,一如镜中花,水中月。

    楚长生曾说以后将决不容情了,而&34;飞鹰堂&34;的司徒一丘则就更加不会容许自己生存在这个世上了。

    自己非但破坏了他的计划,况且还杀了他的爱将屈完。他如今一定已恨得牙都痒痒了吧

    然而,为了楚雨竹,他觉得他可以不顾一切。他绝不后悔。

    这个念头成了他接下来的日子里,躲藏逃避&34;长生帮&34;和&34;飞鹰堂&34;搜索追杀时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深知自己已成了两派公敌,若是一旦不慎被任何一派擒住,那就可以说是万事皆休了。因此、所以他只好昼伏夜行,白日里栖宿在荒郊野庙之中,而夜间则出来活动。

    在四处躲藏逃避的那些日子里,他心头总有一种怪怪的念头,时常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在黑夜中穿行的老鼠。

    在四处躲藏逃避的那些日子里,他唯一不能、难以忘却的便是楚雨竹。他总是经常想起,梦见她。多少个凄凉的夜晚,当他独行荒野之时,忽然想起了她,就觉得仿佛自己已不再孤独,似乎她正陪伴着自己一起走这一段漫长的路。

    多少个孤寂的清晨,当他枕着凄凉入梦,若是有幸再次梦见了她,便是再寒冷再凄凉的梦,也会觉得温馨与香甜。多少个从梦中惊醒的黄昏,梦中她伤势的突然转劣,会令他心惊肉跳,汗湿衣衫……

    在四处躲藏逃避的那些日子里,他觉得自己的性情、习惯、好恶都已改变了许许多多……

    在四处躲藏逃避的那些日子里 想她、梦她、念她、牵挂她是他唯一的不变

    他曾在思念她的夜晚,登上高高的山巅,俯身向远方大声呼唤她的名字,让自己渐渐沙哑的呼唤渐渐哽咽无声

    他曾在想念她的夜晚,狂奔在寂寂的旷野中,让自己相思的泪水渐渐在午夜寒冷的风中凝结……

    他曾在想念她的夜晚,一声声念她,唤她,让回忆温暖他孤独冷寂的情怀

    想她、梦她、牵挂她,以致于使他总是想要再见到她,这也是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已不容他的城池的唯一原因。

    有好几次他都想要再次闯入&34;谈笑庄&34;,想要再去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望她一眼。

    然而,&34;谈笑庄&34;却防守得委实太严密了。自从

    上次村言闯入&34;谈笑庄&34;之后,楚长生便更是加派了好几倍人手守卫。

    若是再被他们发现,他就别说想再见到楚雨竹了,恐怕就连想她的机会也会失去了。

    他不愿失去想她的机会,但是又觉得实在难以忍受见不到她的痛苦。

    于是这两种愿望便日日夜夜交替着折磨他,就像是两根鞭子在轮流差抽打着他的心。

    有一天,他临溪掬水清洗时,蓦然惊见水中的自己竟已鬓边微露灰白, 憔悴以至于斯了。

    有一天夜晚,他终于决定,他要再次进入&34;谈笑庄&34;!

    无论如何,他也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死,他也要去再见她一面!然后,他会将这最后一次相见的美好记忆,永永远远藏在心底,从此离开这座城池,从此漂泊江湖。

    那时候,离他冲出&34;谈笑庄&34;之时，已近一个多月了。

    那是一个初冬清凉如水的夜晚。

    午夜。

    繁星有月,星光灿烂。

    有风,风轻柔,轻柔的有如情人的抚摸。

    楚雨竹临风斜倚在&34;谢红楼&34;的朱栏边,望着满天灿烂的星星。柔和的星光映在她的眸子里,使她的目光更见一种凄迷的艳美。

    &34;天上一颗星,地下一个人。&34;

    但她寻遍了这夜空中的群星,却依旧无法看出究竟哪两颗星子才是真正属于自己和他的。

    她依旧清清梦楚地记得,那一日在&34;佛衣寺&34;里再次遇见他的情景。

    她甚至仍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中毒针后,是如何倒在他的怀里的,当时自己只觉得,他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

    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气息。

    那是一种成熟男子的气息。于是,最后她就好像是带着再次遇见他的欣喜与幸福感在他的怀中酣然睡去了

    后来,听云儿说,自己昏迷了十天之后才醒转过来。

    醒来时,他的人已然不知身处何方,一想到这,她便有好一阵子怅然之感。

    她清醒了之后,叶神医便只每天来&34;谢红楼&34;为她诊治一次。而其它来看望她的,除了她的父亲楚长生之外,来得最勤的便是秋晚秋。

    他每次来看望她时

    ,目光仿佛都含着深深的情意。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他对自己的情意,但不知怎的,这么多年以来,她对他却根本就从来未曾有过那样一种感觉。心灵深处,只是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

    然而,对于林言,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半年前,西子湖畔红亭的邂逅,就仿佛是一次前生前世早已预约好了的一次相遇。那轻轻对视的一眼, 吹起了心灵深处多少灿烂的心花。一如三月春风中的柳絮一般在她的心中轻轻摇曳,让一切一切甜蜜与温馨的感觉,一次次的在暖暖的风中轻轻飘洒……

    半年之后,&34;佛衣寺&34;中的再次相逢,又仿佛要让彼此间重温那初遇时的款款深情。

    虽然有着许多的伤痛苦楚,然而有了这一次相逢,仿佛这一切的伤痛苦楚都尽已化成了连结幸福的纽带。

    在&34;佛衣寺&34;中,她曾在昏倒于他怀中之前遗憾地说道,她竟然不知他的名字。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

    这是她通过云儿从庄子里的护卫中打听来的。只是大家都好像很恨他,特别是那个外号叫&34;天天光临&34;的木高楼,--（一想到他的外号,她就觉得甚是有趣,因为他的外号是&34;天天光临&34;,却又不明言&34;光临&34;何处。于是有许多惯于耍贫嘴的,便总是在私下里替他接续了诸多&34;去处&34;, 这个说:&34;天天光临马寡妇豆坊。&34;那个道:&34;天天光临花街柳巷‘’。甚而让他去&34;天天光临茅房&34;者，亦不乏其人,似此等贫舌笑料,云儿听到了,总是捂着笑疼了的肚子给她转述一番,试图以此驱散她心中终日风吹不展的愁结。 ）

    木高楼简直把他恨得要死,听说是林言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根&34;项链‘’。所以,大家暗地里时常笑话他。

    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34;嘻&34;的一声,轻轻笑了出来,心想:&34;想不到他可真顽皮,竟像个小孩子似的,怎地居然在别人脖子上划‘项链’玩儿。&34;

    想着想着,她忽然又想起了湖畔红亭中,自己与他的第一次相遇,见到他那痴痴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时。当时自己就觉得,他的目光如此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34;倒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还是在哪一个梦里&34;她心坚里隐约觉得自己与他可能真的前生有约,今世有缘的。

    &34;若非前世相约,今生怎会相见&34;

    想着他,仿佛觉得前世浓浓的相思,依旧写在他今生的脸庞上。仿佛历经了几世的生死轮回,也依旧未能磨灭。

    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常会想起他。有的时候,园子里的某一种花开了或是某种花谢了,她眼中看到的是花,而心里想到的却是他。有的时候,风转轻掠过竹稍,发出轻如叹息般的声音,她都会说以为是他来了,心中便好一阵子的欣喜

    然而,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觉。

    都只是幻觉，一切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据云儿打听到的消息说,他如今正被&34;长生帮&34;和&34;飞鹰堂&34;两派人马追杀,人人都仿佛非要杀之而后快。

    &34;也不知他能否躲得过他的追杀&34;

    &34;他的那一颗星子,是依旧熠然于夜空中,还是早已暗然坠落‘’

    想到此处,她的眼角已微微湿润了,一阵风忽然吹过,吹聚了她眼眶中的盈盈泪光,终于凝成了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随风飘落。

    怅然之中,她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娇美动人的玉面突然由惆怅斗转为惊讶,又渐变为惊讶,最后遂变为惊喜。

    那一个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儿,竟然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一时之间,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的目光比星光更柔和,仿佛蕴含着比夜更深邃的柔情意意。她只觉得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一切,一直看到了她的心灵深处一般。

    他仿佛知道她的担心,担心这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幻,是那种风一吹便会吹得烟消云散的梦幻。于是,他便轻轻伸过手来,慢慢握紧了她那一双纤纤素手。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在依然有寒意的风中,让她觉得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这一瞬间,她忽然心情变得很激动,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于是泪水便已缓流了出来。

    他爱怜无已,柔声道:‘你’怎么流泪了……&34;

    她满心喜悦之下,心情激动,不能自己,竟一时凝嘈。

    淡淡星光下,他发现她的脸颊上犹有泪珠,宛若梨花带雨,心便有种疼疼的感觉,于是伸出衣袖,轻轻地替她拭去了泪水。

    刹那间,她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着身体的力气一样,一下子便软软地瘫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依旧好温暖好温馨,她闻着他身上那种特有的男子气息,仿佛又有些眩晕，几欲昏昏然睡去。

    她只想在他怀中一睡千年,以此不再醒来。

    他凝视着她那一双如秋水的明眸,发现那眼中此刻已不再有初次相遇时的那种令人为之心疼的愁意,而今已满盈着轻轻的喜悦。

    他想对她诉说自己别后的相思。但随即便已知道那根本便是多余。

    因为相思都已写在彼此的脸上,一目了然。此情此意,根本无需言语说明。

    所以,最后他只是柔声轻轻地问了她一句:&34;你是不是觉得很倦&34;

    此时的她,仿佛已倦得无力言语,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风吹过,寒意袭人。

    她的身子娇柔之极,这偶然的一阵风,竟尔使她的身子微微一阵轻颤。

    他柔声道:&34;我扶你进房里去,好吗&34;

    她鼻中轻轻&34;嗯&34;了一声,轻的仿佛只是呼气时不慎重了些许所致。

    她竟倦得似已连点头或者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轮轻地拥着她,扶她缓缓走入房中,让她慢慢地在锦被轻覆的榻边坐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老依旧紧紧地凝视着,仿佛一刻也没有

    分开过,仿佛一刻也不愿再分开来。仿佛彼此都想要在对方的眼神里,寻找出对方前生的影子。

    他偶然瞥见她那有些冷艳的朱唇女微微颤动着,心便蓦地一动。

    她好像也突然明了了他的心思,心里便不由得一阵迷乱,目光愈加迷离,仿佛在刹那之间,一颗心已完无失去了主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发觉他的唇已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唇上,一种发烫的感觉迅速由他的唇上传递了过来,仿佛要将她熔化掉一样。

    一会儿,她仿佛是一个沉溺水底的人儿一般,无助中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一刻也不愿放开。一会儿,她又仿佛全身都被抛上了云端,飘飘然全无立足之处,只觉得一颗心也像是空荡荡地浮着,全无着落……

    意乱情迷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觉得有风吹过自己的肌肤,竟似有一种已然赤裸裸的感觉

    她的心里不知怎的,竟突然升起了一种自己仿佛即将要失去他的感觉,永永远远的失去他。这使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正慢慢穿透着她的心,她于是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仿佛只有如此,才可以留得住他。

    然她却依旧在些不太放心,终于微颤着声音他:&34;你不会狠心离开我吧&34;

    她只希望他说不会,永运不会。

    他仿佛也很不情原逆了她的愿望,但终于又很无奈很感伤地叹了一口年,幽幽道:&34;本来我,只想来再看你最后一眼,然后就要离开了……&34;

    她的泪己缓缓流了下来。

    她的头正躺在他的胸膛上,泪水缓缓流过面颊,最后又流到了他裸露的胸膛上,泪水已渐渐冷却,让他再次领略到了那份痛楚的滋味。

    多情自古伤别离。

    一想到不久之后,他将要离她独自远去漂泊,从此有情人相隔天涯,终老地角,让彼此悬睽眺望的双眼空自在风中,被渐渐相思的泪滴渐渐模糊了视线,一次一次,空留遗憾。他的一颗心就仿佛被撕成了千千万万片,而每一片又被撕成了千千万万片一样。

    伤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未为情所伤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出,感受不到的。

    她的声音已在午夜的寒风中哽咽,过了许久,才轻轻呜咽着道:&34;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呢……&34;

    满含着哀怨的声音,宛若一枝冰冷的铁条,深深刺入他的心中,他的心已血迹斑斑。

    他黯然地望着窗外的夜,幽幽叹息一声,伤感地道:&34;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开你呢只是,这座城池却已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34;

    她紧紧看着他的眼睛,道:&34;那,你就带我一起走吧？‘’

    他的目光已从窗外收回,静静凝视她,道:&34;你真的愿意永远离开你的亲人,永远离开家园,跟我一起去流浪天涯&34;

    她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道:&34;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34;

    他心里感动之极,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也紧紧地搂住她纤瘦的腰肢。

    &34;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34;于是,他和她都不再说什么,均觉得上苍虽让他俩饱受了许多的沧桑苦痛,但有了今天,却仍算是上苍待自己不簿。

    至于前路有多少荆棘,有多少苦难,有多少崎岖坎坷,有多少悲欢痛楚,也已丝毫不放在心上。

    &34;前方就算是绝路一条，只要两个人生死都在一起,那又何惧&34;

    午夜。

    远处悠长的街巷中遥遥传来敲更的声音。

    已过三更。

    林言已穿好衣衫,正斜倚在墙边,静静地看着楚雨竹对着妆台梳装。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坐在她的&34;谢红楼&34;上的妆台前梳装,在以后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只怕会难得再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了。

    她依然穿着那件初次相遇时穿的洁白如雪的长裙,也依旧一副出水清芙蓉的天然姿色,没有去擦脂抹粉。她&34;是在很细致地梳着一种时下颇为流行的发髻。偶一回首,便看见了倚墙而立,含笑凝视着她的林言,于是便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娇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