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计中计
黎明。
黎明前。
黎明前正是大地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已是人的意志最为懈怠的时刻,防守必然随之疏忽,因此,这是逃离&34;谈笑应&34;的最佳时间。
林言携着楚雨竹的手,并肩走下&34;谢红楼&34;的阶梯,开始了他们逃出&34;谈笑庄&34;的第一步。
庄子里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他和她携手走出了&34;冷秋园&34;。
可是就在这时,不久之前尚且非常寂静的&34;谈笑庄&34;,不知怎的,突然之间犹似生盐撒在烧沸的油锅中一般地哗然沸腾了起来,庄子坚仿佛一下子便到处都充满了打斗声,吆喝声、奔跑声、追逐声,声音自远而近,由轻渐响。
他们骤然间均是一惊,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疑惑与惊愕之色。
林言第一个念头便是∶&34;难道我们已被人发现了&34;
当下连忙拉着她在一丛碧竹后隐藏住身形,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忽见两名守卫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一付气喘吁吁,疲于奔命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发现了自己,前来捉拿他的。反倒是像生怕被别人发现了,因而四处寻找隐藏之地。
林言心下甚觉奇怪,满腹疑惑,当下便从碧竹之后渡了出来。
那两名守卫突见他现身,立时大骇,就好像是兔子碰见了大灰狼一样,吓得脸都快绿了,急忙回身往来路奔了回去。
林言展开轻功,须兜之间,已追上他们。他左手的长方刀柄重重截在一名守卫背后&34;灵台穴&34;上,这人哼也没哼,立时倒下,无法动弹。与此同时,他右手疾地抓出,已抓住了另一名守卫的手腕。
他用力一握,这人便立刻疼痛难忍,像杀猪一般哼叫了起来。
林言问道:&34;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间会变得这么嘈杂&34;
这人忍着疼痛,结结巴巴地道:&34;秋……晚秋……勾结勾结&34;飞鹰堂&34;,里……应外……外合,攻……攻破了庄子,而且,还攻入了帮主的&34;笑笑居&34;!大伙……大伙心都……都逃命去了。&34;
林言听他讲完,伸手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回到碧竹丛后,将那守卫的话说与楚雨竹。
楚雨竹听完花容失色,惊慌地道:&34;我爸爹大祸临头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呀&34;
林言赶紧安慰她:&34;不要紧的,待我去把他救了出来便是!&34;
然而他却心知&34;飞鹰堂&34;这一次定是高手齐出,倾巢而来,要救楚长生出来,又谈何容易
楚雨竹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更是愁上眉峰。
沉吟半刻,林言叹道:&34;若是救他不出,那我们就跟他死在一起吧!&34;
于是,他便拉起楚雨竹的手,二人径往&34;笑笑居&34;而去。
&34;笑笑居&34;离&34;谢红楼&34;并不是很远,片刻之后,二人已到了&34;笑笑居&34;外的庭院。
但见&34;笑笑居&34;外火光冲天,有几处房屋,亭榭已被烧燃,映照得四周如同白昼。院落中的假山畔、修竹边、水池旁,到处都可见到鲜血与死尸。远处人影幢幢,兵刃相交之声频作,不绝于耳。
林言携着楚雨竹冲向&34;,笑笑居&34;,中途有两名&34;飞鹰堂&34;的帮徒向他扑来拦截,结果他只两刀,二人便一齐了账。
此后他们便非常顺利地冲到了楚长生的&34;笑笑居‘’之外,听到里面正有人大声说话。
林言从窗缝中向里面瞧去,只见屋内站着八个人,而另有两人却分别坐在南北首两张太师椅上,当然便是楚长生和司徒一丘。
楚长生的身边站着&34;惊天动地&34;四大护法长老。而司徒一丘这边却站着唐见秋,以及本来属于&34;长生帮&34;的秋晚秋,此外还有两个黑衣人,面目陌生,显然是最近方加盟&34;飞鹰堂&34;的人物。
正在大声喝骂的是&34;天天光临&34;木高楼(想不到这人瘦削如柴,而脾气却大如炮筒),他正跳着脚指着秋晚秋的鼻子大骂不迭:&34;……你这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千人咒万人骂,挨千刀万剐的,我操你十八代祖奶奶的混账王八糕子,帮主对你恩重如心,恩同再造,恩比天高,恩及地厚,恩逾海深,还认你为义子,视为已出,你他妈的十七代祖奶奶十九代灰孩子,有什么原因要背叛&34;
秋晚秋却依然故我,轻轻摇着一把鹅毛羽扇,受此大辱依旧不恼不惊,目光冷冷淡淡的,就好像是看着一头发癫的驴子,正在咬缰掀蹄,乱叫乱跳乱咬一般,一点也没有丝毫吃惊或是愤怒的神情。
司徒一丘突然冷冷地道:&34;楚长生,你我之间争斗了十几年,你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34;
楚长生只是冷冷看着他笑,等他笑够了、笑足了、笑厌了,便淡淡地道:&34;你以为你真的赢了&34;
司徒一丘笑眯着眼睛道:&34;难道会是你赢&34;
楚长生笑了,一种讳莫如深的笑。就好像是黄雀面对螳螂时发出的笑。
司徒一丘脸已沉了下去,冷笑道:&34;笑吧,笑吧!再不抓紧时间笑他个够本,待会想笑都笑不出来了!&34;
他顿了顿,然后又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逃出我的掌心!”
他右手同时做了个握于掌心的手势,仿佛楚长生就是这样子被他握在掌心里的。
说完这句话,他最后便又用手指去扯唇上的皮屑。
只要他一得意,他就会用手指去扯皮屑。楚长生却依然淡淡的道: “我为什么要逃”
司徒一丘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最荒唐也最滑稽的一句话,立刻大笑道:“难道你还有能力反攻”
楚长生不置可否,又只淡淡的笑了笑。
司徒一丘也斜着眼看他:“就凭你”
楚长生道:&34;难道你还没看见’惊天动地’四大护法长老&34;
司徒一丘神情非常夸张地‘’哦‘’了一声,仿佛直到如今才看见&34;惊天动地&34;四人一样,&34;啧啧啧&34;三声,突然喝道:&34;那你们就可以动手了!&34;
这句话一说完,&34;惊天动地&34;四人便立时出手。
‘’天外惊雷‘’雷隐冲向秋晚秋,而&34;暴动龙&34;龙橡同时冲向唐见秋。
然而,他们只冲出一步,人便已同时倒了下去,从此再也不能起来。
并不是秋晚秋和唐见秋杀了他们。
秋唐二人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一下的意思。杀他们的人是&34;天天光临&34;木高楼和&34;滚地雷&34;齐吼。
雷隐与龙橡只冲出一步,他们就从身后双掌齐出,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需隐与龙橡二人背上!
他二人别说防备,根本连&34;哼&34;一声都来不及,就已携手齐赴黄泉!
楚长生脸色随然一变,但旋即已平复如常:&34;我早已知道帮中出了叛徒,却想不到居然会是你们两个!&34;
木高楼和齐吼一个性情直,一个性格火爆,本是最不可能是反叛的两个人,谁却料想,最不可能是反叛的人偏偏就是叛徒。而且他们居然还杀了自己的手足。
木高楼笑道:&34;这又是为何&34;
楚长生道:&34;因为你一向嫉恶如仇,最不可能反叛。就好像刚才,你对秋晚秋被叛之事简直比我还要更愤慨,我在那时刻,几乎连怀疑我自己,都不敢再怀疑你了。但你却真的被叛了我,你的脸没也真够得上比城墙还厚的,居然骂起别人来,自己倒不脸红,反倒振振有词,一付正义凛然状。&34;
木高楼淡淡道:&34;这又有什么骂别人是骂别人,自己是自己,二者岂可混为一谈&34;
楚长生只好干瞪眼,无话可说了。
司徒一丘此时的神情,就好像跟人打赌大赢了十七八盘的小孩子一般,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情。
他笑道:&34;你看你现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了,成了个光杆龙头,你这一下还有什么办法&34;
突听门外一人朗声道:&34;谁说他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们不就是两个人&34;
人随声现。
门缓缓打开,林言携着楚雨竹心手缓缓走了进来。
当司徒一丘看到他时,脸都几乎气绿了。
他当然不会忘记林言在&34;佛衣寺&34;破坏他的计划,并且杀他爱将屈完的事。
如果说他刚才高兴得像是个小孩子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仿佛变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只恨不能真的像狮子样地抓住林言,将他一把撕成无数碎肉丝!
他怒极狂笑道:&34;好!好!好!这一下我倒要看你往里哪逃&34;
楚雨竹走到楚长生的跟前,叫了声:&34;爹爹&34;。
楚长生看她脸上洋溢着一种仿佛从所未见的幸福之色, 以及她偶而转头瞧瞧身边的林言时的盈盈笑意,心中忽然明白了,于是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他旋即又想起&34;江南七虎&34;与&34;剑寒十四州&34;之事,遂又忍不住怒气勃发,喝道:&34;好小子!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34;
楚雨竹一听大惊,人已连忙跪了下去,泪水立时便涌上了眼眶,惶然道:&34;多爹,你不能这样对他,是女儿让他来帮爹爹的。&34;
楚长生见她泪光莹然,一副惶然不可言说之状,为父者的慈爱之情便立时涌上心中,心一软,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如云秀发,叹道:&34;你呀,真是个痴儿,一点儿也不知人心之奸诈&34;
楚雨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34;女儿知道他不是那种人的。&34;
楚长生既是爱怜,又是无奈,终于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说:&34;快点起身吧。&34;
楚雨竹应声缓缓站了起来。
林言道:&34;岳前辈(他本来是想在呼之为&34;岳父‘’的,然转念一想,此情此景之下,也未无太过突兀,遂仍旧以武林礼节称呼),请您保护着雨竹先走,让晚辈断后!‘’
他此话一出,司徒一丘与楚长生便不约而同一齐出声。
司徒一丘喝道:&34;你以为你是谁能逃出我的手掌&34;
楚长生却依然淡淡道:&34;我为什么要逃&34;
司徒一丘随即又道:&34;你们当然不必逃,因为你们根本就是枉费心机!&34;
说完了这句话,他使用力挥了一下手。
他的手一挥,木高楼、齐吼,以及那两名一直侍立一边的黑衣汉子,便一齐冲向楚长 生和林言他们三人。
最后动手的是秋晚秋和唐见秋!
他们一动手,冲在前面的木高楼、齐吼,以及那两名黑衣汉子使突然一起倒下!。
司徒一丘直瞧得傻了眼,这事竟全然毫无征兆。
他只是看见唐见秋拔出两柄金剑,一齐刺入木高楼和齐吼腰部,直欲没柄。
而秋晚秋却只是轮轻挥了挥他手上的鹅毛羽扇,那两名黑衣汉子便一齐人头飞了起来,颈项中的鲜血激射而出,直喷上半丈多高。他们甚至仍余势不止,直向前冲出了三步,这才猝然倒下!
司徒一丘惊讶、惊愕、惊怒、渐成暴怒,最后狂怒大喝道:&34;你们他妈的干什么!&34;
秋晚秋淡淡道:&34;杀人。&34;
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就仿佛是在回答别人问:&34;你吃饭了吗&34;之类的寻常问题一样。
又仿佛是在回答一个无知孩童的一个无知的问题似的。
司徒一丘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回答,一时间反倒一怔,直到他看到了楚长生那笑吟吟的笑容时,他才渐渐恍然醒悟。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34;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长生道:&34;你想问的是哪一方面&34;
司徒一丘道:&34;我只是想不到唐见秋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34;
楚长生道:&34;你还记不记得,佛衣寺一战&34;
司徒一丘道:&34;但唐见秋却回来向我禀报说,他用毒逼降了秋晚秋,可以以此为契机,一举攻破长生帮。&34;
楚长生道:&34;然而事实上却刚好相反。&34;
司徒一丘讶然道:&34;他精通毒术,又怎会被人用毒制住&34;
楚长生淡淡道:&34;可你别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老话。&34;
司徒一丘怔了一怔,喃喃道:&34;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错,不错,我可能就是因为忘记了这句话,所以才会如此轻敌的。&34;
说出这句话之时,他脸上已有种悔恨之色。
楚长生语气更冷淡了:&34;轻敌就该死!&34;
古往今来,在武林中,在江湖上,或在官场中,在沙场上不知曾经有多少个显赫一时,辉煌一度,灿烂一朝的头领、龙头,或将军、统帅曾历经风风雨雨,屹立不倒,却唯独倒在了&34;轻敌&34;,这二字之下。
无论是谁,如果太容易&34;轻敌&34;,都只能有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他最终会把自己的命给&34;轻&34;掉。
最后,司徒一丘转头望向悄立一旁的唐见秋,慢慢道:&34;我原先还把你看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我才终于知道了,原来你根本就是一坨狗屎!&34;
说完,他已大笑了起来。
但笑声已掩藏不住他内心的凄凉之意。
唐见秋神不改色,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淡淡淡淡淡淡地道:&34;笑吧,笑吧,再不抓紧时间笑你他妈的个够本,待会再想笑就笑不出来了。&34;
这句话本来是司徒一丘适才对楚长生所说的,如今却被他一字不误地照搬了过来,完璧归赵地全部奉还给了司徒一丘,有一种简直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司徒一丘一听,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脸已被活活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