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疏惶，嫌隙初现
夜色如水，月光如银白纱幕一般轻铺在荒原之上，将崎岖不平的地貌勾勒得如梦似幻。远处山丘如一头头巨兽，虎视眈眈盯着荒原上的那片营帐，分外凄清肃杀。
此刻营帐之中，灵远等人听完叶晓枫所述他们一行人先前的经历，无不为裴大有的身世感慨万千。
林照月叹道：“想不到裴哥的过去如此坎坷崎岖。”
叶晓枫听得师父对裴大有的称呼略显亲近，一时想起在幼年之时，裴大有曾上得医巫闾山拜会星教。
那时江湖之上广为流传，说是一个邋遢的行者正四处挑战各门各派的大高手，大小数十战竟未尝一败。
其时星教风头正盛，星教教主林照月的大名于江湖人士早已是如雷贯耳。
因此后来有消息传出，这名邋遢行者意欲前往医巫闾山，挑战星教教主林照月，江湖之上一时沸腾。
一个是败尽各个门派中大高手的无名行者，一个是独自创立强盛教派的奇女子。此等事件已能说得上是轰动武林。
更有甚者前行上路，活动在医巫闾山山脚一带，只等裴大有上了山，尾随之潜入星教，一睹此番决战。
可不知为何，事情过了许久，始终未曾传出他二人对决究竟孰胜孰败。
有人见那位行者在山上盘桓几日后，灰溜溜下山来。有人听说那位行者下山后，显出满面春光，当是比斗胜了那星教教主。
争议数年，却仍未下定论。
而他二人兀自在这些岁月过后，齐齐并入那开皇四奇之列。胜负之论，已是不解之谜。胜负输赢，竟连那星教中人也不甚清楚。
如今叶晓枫想起此事，十分好奇，问道：“师父，当年裴前辈上咱们医巫闾山拜会星教，挑战师父您，究竟谁胜谁负呀？”
林照月正感慨裴大有幼年经历，听叶晓枫问起，便神秘笑道：“裴哥他当年打遍武林，后上咱们星教挑战为师，对吧？”
叶晓枫点点头。
林照月又道：“他要打，为师便要跟他打么？”
叶晓枫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随即露出疑惑神色，道：“师父这是何意？”
林照月道：“为师当年只是与裴哥他论武罢了。口谈手划三天三夜，裴哥他亦大醉三天三夜。不过他所身负之武学，着实令为师敬服。他当年败尽各门各派的高手，看来确实凭的是实实在在的本事。裴哥下山前，为师便与他结拜异姓兄妹。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听你所述，他当下已安归家中，看来为师得找个空当儿去看看他了。”
叶晓枫心道他二人当年应是口头论武，并未真刀真枪地互殴，但这裴大有大醉三天三夜又是何故？
正当要问，勿听林照月道：“好了，这会儿实在太晚，我一个老人家顶不住跟你们几个小娃娃继续熬，要先去睡了，明儿个还得早起呢。若是想继续叙旧也由你们。若是要睡，晓枫，你等会领这小和尚小道士去坎营帐中休息吧。这么晚了也不好让他们再回军营。”
原来即使身处荒原，林照月思忖着此处距那大森罗殿虽是不近，但亦不可掉以轻心，于是将各顶营帐按卦象方位设下，以便有敌奇袭而来之时，方便相互迅速照应。
叶晓枫点点道：“是，师父。”
待林照月打着哈欠走出营帐，他四人又小谈片刻后，叶晓枫领着潘师正与灵远二人，到坎营帐中休息。
途经巽营帐，见帐外一名星教弟子正缓缓来回踱步，潘师正问道：“叶姑娘，这大半夜的，他怎么还不睡？”
叶晓枫笑了笑，道：“是师父安排的。这一路走来，师父吩咐每个夜晚各营帐都要轮流派出一人守夜，以防敌袭。”说罢与那名星教弟子草草打了个招呼。
送至坎营帐前，叶晓枫道：“灵远师父，潘道长，今晚你们就在这营帐中睡下，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啦！”
他二人点点头，灵远道：“叶姑娘，回去小心。”
叶晓枫道：“就这两步路，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哈哈！”
灵远道：“这倒也是。”
叶晓枫对着他二人凝视片刻，忽而笑道：“小师父，道长，能与你们重逢，我心里其实挺开心的。除师父外，我只跟蓝珈妹子熟络。但只我们二人，少不了有烦闷的时候，如今有你们二人在，那便可热闹起来了，我心里着实欢喜宽慰的很。师父道长，从今往后，你们以后喊我晓枫便是，叶姑娘听着多少有些生分了。”
潘师正道：“我与这秃驴无端被挟持至此，始终觉着前路茫茫。事了之后，那将军究竟是否真打算放我二人离去也未可知。如今能与昔日共患难的好友重逢，我心中其实也踏实不少。”
灵远道:“晓枫，我有个不情之请。这大森罗殿之事一结，你可否请求尊师拔刀相助，劝说那将军放了我们？我这儿还巴巴的找寻师父呢。无缘无故被当成朝廷钦犯给扣押住，我还怎么去找师父他老人家呢”
叶晓枫道:“你们大可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恳求师父的。若是师父她不愿出手，我也会想办法带你们走。”
潘师正道:“我看这个将军神色言谈之间，对林教主甚是毕恭毕敬。若是林教主愿开一口，多半是不成问题。”
叶晓枫点头道：“嗯。好啦，再聊下去天该亮了，你们快去睡觉吧，明早见！”
荒原之上大风呼呼刮过。是夜冰冷如水，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撒在叶晓枫的回营路上。
叶晓枫此刻不由得想起一人。那夜也是如今日这般朦胧清冷。并无欢喜，也并无感伤，叶晓枫抬头望了望头顶这片昏晕的夜空，叹了口气，大步走回营帐中去。
“丞相，赵王府中人已尽数诛杀，丞相可还有其他指示？”
丞相一言不发，走进面前屋子，驻足在一个衣柜前。衣柜之中一名少女颤颤巍巍握着一把短刀，惊恐的目光透过柜缝直射向柜外之人，心只等他打开衣柜，便要一刀搠上去。
此刻屋外赫然惊起一声爆炸，丞相与身后的军士一同望向屋外。
爆炸声之响直惊得少女从梦中醒来。
“蓝珈妹子，你怎么啦？”
宇文蓝珈瞪大双眼看着叶晓枫，不住喘着粗气。
叶晓枫道:“蓝珈妹子，你没事吧？我方才看你额角直冒冷汗，身子也不住的发抖，是做了什么噩梦么？”
宇文蓝珈只是喘着粗气，茫茫然摇摇头道：“姐姐，我没事”。
叶晓枫道:“没事就好，快起床吧。我们到帐外看看，外边好像出动静了。”
宇文蓝珈定了定神，起身穿好鞋子跟着叶晓枫奔出帐外。
只见其他营帐之中也陆陆续续有星教弟子窜出。众人看见一口大锅之中，正煮着白粥。锅旁之下趴着一个身着褴褛衣衫的中年道士，一动不动。潘师正此刻站立坎营帐口，一言不发，右手中食指间正捏着一张符箓。
林照月走上前去探了探那昏迷道士的鼻息之后，点点头起身道：“此人只是中了爆符，晕厥过去。潘师正，这是什么情况？”
潘师正道:“我方才起身在帐后解手。完事了走到营帐口，见此人鬼鬼祟祟在这口大锅前不知在端详什么。我看他穿衣打扮浑不似星教的白衣，心中一时疑惑，于是躲在帐后静观其变。又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打开了就要倒进锅里。我暗自心惊，此人趁众人熟睡之中下药，多半不是个好人，就送了这厮一张爆符。”
站在隔壁帐前的叶晓青听罢半信半疑，直眉楞眼地看着潘师正，目光之中透出一丝幽怨。
林照月却是略点了一下头，微露出感激的眼色。随后目光陡变凌厉，喝道:“当值伙夫是谁，站出来！”
此话一出，犹如霹雳。周围一片沉寂，教众大气都未曾敢喘一口。
林照月也不逼催，只静静站着。往昔亲切动人的面貌此时此刻也变得严肃起来，凛凛站于晨风之中，不怒自威。
众人僵持片刻，突然两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女弟子各自走出人群，颤巍巍走近林照月。
那青年男弟子拱手道:“教…教主，是我值守今日早饭。”
那青年女弟子亦拱手慌张道:“教…教主，还有我。”
林照月扫了他二人一眼，对那男弟子道：“方镜书，你们既有二人值守，为何会被这道士逮着空子在锅里下药？”
方镜书只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嘴里支支吾吾道：“我…我…”
林照月又目光扫向那女弟子，见她低头不语，双颊却是泛红，已猜到了个大概，于是喝道：“早说过此地虽离敌军尚远，但也切不可掉以轻心。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谈情说爱？”
原来这两位男女弟子相互倾慕。同属一片营帐，趁着烧煮饭菜之际，躲到一旁你侬我侬，浑然不知阎魔教的贼恶道士在星教驻地一带窥伺许久，见他二人一时无暇值守锅饭，便趁机摸到大锅前，意欲往饭中下毒。好巧不巧，潘师正此时出帐小解，见这道人鬼鬼祟祟，于是送了他一张爆符。
林照月乃武学宗师，内功深厚，中气十足。只听她严厉质问回荡在营地之中，方镜书与那名女弟子实在羞愧难当，均是低头不敢正视教主。营地内的气氛一时沉闷紧张，星教众人都在等待教主的下一步决断。
林照月深知此刻费时惩戒他二人必然拖慢行军速度，于是说道：“方镜书，袁小宁，若不是潘道长在侧，这连累我军之事，你们二人恐怕难逃其咎。兵贵神速，如今我本欲待星教众人用过早饭便与天衍军会师，如果再起锅烧饭已是来不及。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起程。等讨伐之事一过，回医巫闾山了，再治你二人之罪。”
方镜书和袁小宁连忙点头，道：“弟子愿接受任何惩罚。”
林照月又道：“我们虽万幸逃过一劫，但此等过失却是致命。我不能再留你们两个粗心大意之人继续随军。方镜书，带上你们营的教众回医巫闾山去吧。”
方镜书心中一凛，即刻慌乱，忙跪下道：“教主别赶我们走，再给镜书一次机会吧！镜书必然不敢再怠慢了！恳求教主千万莫让咱们灰溜溜地回去啊！咱们营也想为讨伐魔教出一份力！”
林照月心如坚铁，只冷冷道：“多说无益，快走吧。”
方镜书颤巍巍道：“镜书有罪，无颜再跟随教主行军，可陆朝风与段琪琛二人与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请教主留得他二人随军征讨！”
林照月道：“教众分编，皆有理可循。多出这两人来，我收进哪些营帐去？你再废话，便是拖慢行军速度，可是罪加一等了。快走。”
方镜书素知教主号令如山，辞严义正，容不得妥协。只得无奈起身，唤人前去收帐。其他众人亦各自收帐，准备上路与天衍军会合。
方镜书等人将走之际，陆朝风忽跪于林照月跟前，道：“教主一向英明决断，明知我与琪琛有仇于魔教，何故不让我二人留下？若是碍于收编，我二人独行其道便是。”
林照月道：“若是让你们二人留下，镜书他又有何连累旁人的羞愧之心？既无羞愧之心，便不能深刻反省他所犯疏忽是何等的弥天大错。我说让你们回去，你们便回去。此刻就如此不听我的话，交战时你们又肯乖乖听令么？”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切莫再说。随后命令几名星教弟子将地上昏迷的道士带起，并将其绑缚监视，以免其再度生出事端。
陆朝风跪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想到无法亲手血刃仇人，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方镜书走上前去，左手搭在他右肩之上，道：“陆兄”
陆朝风奋力打开他手，气汹汹地快速起身朝着大部队的反方向大步而走。
林照月撇眼看了看陆朝风的背影，随后唤了一名女弟子过来，吩咐了几句，领着教众与天衍军会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