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心，一切唯心
莫侯陈恪问道：“阿慎，你觉得无心此人如何？”
莫侯陈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一时怔住。随后沉吟片刻后，道：“无心他可说是习得兄长枪法真传的武术天才，是天衍府除兄长之外的第一高手。只不过他”
莫侯陈恪道：“阿慎是想说，为兄为了磨炼他心智，手段太过残忍些了么？”
莫侯陈慎道：“兄长为人一向是非分明，行事有理可循。并且一向体恤下属，训练士兵之时虽然有所严苛，但平常相处之时，却是豪爽旷达。愚弟有时甚至觉得，你不单单是我的兄长，更是天衍府中所有子弟兵的兄长。唯独对待无心一事上，兄长未免太过于严厉刻酷，这令愚弟实在不能理解。”
莫侯陈恪沉默半晌，道：“麒麟山庄惨案，我一直未曾与人说起。庄主钟离止是我几十年的至交好友。那年我探得情报，五魔教对麒麟山庄所铸的五把神兵虎视眈眈。我将讯息传递于钟离止，却仍不放心，怕他不以为然，疏于防范。于是率一小队连夜奔走。可惜到达之时，麒麟山庄早已血流成河，山庄上下一百多号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其中不乏一些工艺精湛的铸器大师。找到钟离止时，他已是奄奄一息，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竟站着一个小孩。”
莫侯陈慎道：“那小孩便是无心？”
莫侯陈恪点点头，续道：“其时无心躲于草丛之中，虽未被歹人发现，却也目睹一个个亲人惨遭毒手。他那时年幼，这些个血腥场面无疑给他心里带来莫大冲击。当时钟离止浑身是血躺我怀里，要将无心托付于我。我当时恨不得直接赶去五魔教端了他们老巢为他报仇。可钟离止他死死盯着我对我说道：‘麒麟血债务必由我儿亲自来取！’说罢便咽了气。钟离一族男儿个个争强好胜，否则钟离止他也不会在短短五年时间里愣是将一个铁匠铺经营成声名鹊起的麒麟山庄。”
莫侯陈慎接道：“不错，那年江湖举办了一场试剑大会，麒麟山庄铸造的琉璃剑，力压群雄，风头更是盖过了当时两个铸剑名家云家堡与柳絮山庄。钟离止既然如此说，是想让钟离一族的血海深仇，交给无心来报了。”
莫侯陈恪点头道：“正是如此。然而五魔教近几年日渐强盛，教中不乏高手。无心若想要报仇，必然武学上不能怠慢。而比之武学，更重要的便是这报仇的信念。倘若我将他带回天衍府，整日好生伺候着，纵使他武功高强，若没有这报仇的执念，如何讨回麒麟山庄的血债？我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钟离兄？我为他取名无心，意便在此。大仇还未得报，务必要时刻谨记他自己的使命，不容掺进其他杂念。”
莫侯陈慎听罢未发一言。
莫侯陈恪试探道：“阿慎，为兄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莫侯陈慎摇摇头：“不知道。愚弟也未有责怪兄长之意，如今听兄长所说，大概能理解兄长这样做的用意所在。只是愚弟见兄长磨其心志，锻其筋骨，以远超常人所能承受之法来训练无心。倘若他有一天大仇得报，却不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到时可还有人性尚在？”
莫侯陈恪道：“照啊！我喊你来，便是要与你商议商议关于无心的人性这件事。”
此时这边钟离无心正攥着一个药瓶，走进看押灵远二人的军帐中，见灵远与潘师正二人盘腿坐在临时搭就的简床之上，双手均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又见潘师正此时面色惨白，气若游丝。钟离无心为他二人松绑之后，将药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来，递给潘师正，道：“潘道长，这血府逐瘀丸是皇上赠与师父的，功效显著，我拿来给你吃下一粒，可暂无性命之忧。”
潘师正道：“我本来也无性命之忧，吃这药丸子作甚。我此时倒有遭捕之难，你倒是可以把我俩放走。”
钟离无心踌躇片刻，道：“军令如山，我却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下令放你们走。”
潘师正道：“那就没得商量了，你走吧，我要运功疗伤了。”说罢双手掌心朝上，放在大腿上，闭起了双目，装腔作势，假意运功，不再搭理钟离无心。
钟离无心看向灵远，盼他能在一旁说些好话。毕竟潘师正一身的伤均拜自己所赐。
原来那场比试之后，钟离无心觉着潘师正此人武功不俗，并且作风觉悟甚投自己脾性，不禁大为欣赏，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又感自己下手过重，心生愧疚，故特地取药送来给他。
灵远见他看向自己，说道：“你看着我作甚，这牛鼻子爱吃不吃，嘿嘿，死了最好。这世上从此少了一个学道之人，我佛教中人却经久不衰。此消彼长，佛教岂不是日渐昌盛。”说罢得意大笑起来。
潘师正骂道：“放你的狗屁！”心中想到灵远所言不无道理。自己年纪尚轻，日后还须为师父弘扬道业出一份力，若以后因这钟离无心造成的伤势落下了病根，可就不妙了。想通此点，一把拿过那粒红色药丸，吞了下去，冷冷道了句多谢后，闭目运功，调养起来。
钟离无心见他吃了药丸，心中稍宽，又见他闭着双眼，全无要搭理自己的模样。一时站在帐中，略显尴尬。站不多时，只得转身离开。
此时一人走进帐中，高大魈伟，目光如炬，正是他的师父莫侯陈恪。
钟离无心大惊，忙躬身行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莫侯陈恪缓缓道：“无心，你这是拿我的药给这两个要犯治伤治病么。”边说边在帐中找个椅子坐了。
钟离无心道：“无心无心不敢。”
莫侯陈恪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把手，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何时教你恁地虚假了？”
钟离无心愣了一愣，道：“是，这位潘道长受伤是因无心而起，无心便想着拿师父的药给他调理调理。”
莫侯陈恪厉声道：“倘若每个朝廷要犯都因你而受伤，那为师这药可够用么？!”
钟离无心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莫侯陈恪伸出手来，道：“把药瓶给我。”接过药瓶后，一边从药瓶又倒出两粒药丸，四指弯曲，将它们扣在手心，一边道：“纵然这血府逐瘀丸是由昂贵药材制成，但也须三粒方能见效。”说罢突然大拇指抵住其中一颗，指上用劲，将药丸对准潘师正门面弹了出去，随即迅速又抵住第二颗对准灵远弹出。
只听嗖嗖两道轻小破空之声，二珠连发，迅捷之至，灵远与潘师正二人却能各自看准药丸，伸手稳稳接住，只是力道甚大，接丸之际，二人掌心都是隐隐作痛。
莫侯陈恪微微点头，似是默默赞许，道：“小和尚，把你手上那颗也给他吃了。”
潘师正在枪神面前可不敢像对付钟离无心那般耍起无赖，故乖乖吃下药丸。
莫侯陈恪道：“小和尚，小道士，你们可知朝廷为何要拿你们？”
潘师正道：“我茅山派因卷入江南连环命案，你们天衍府因此派兵前来拿问。师父他将官府拒之门外，特地遣我下山查案。茅山派门户之事，当由我们自己解决，不劳官府大驾。”
莫侯陈恪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潘师正理直气壮，一时也不惧莫侯陈恪，又道：“至于这秃驴所犯何事，却是不知。”
莫侯陈恪顿了片刻，道：“无心，你去军帐外守着，莫要其他人靠近。”
钟离无心点头道：“是。”转身就要往帐外走出。
莫侯陈恪突然又道：“无心，记住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偷听便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地偷听。莫要在外边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
钟离无心一怔，不知莫侯陈恪此言何意。不过对于这位师父，平常也偶尔也会听他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语，便不追问，作了个揖，走到帐帘外，支走两名在此守卫的士兵后，独自守着了。
只听莫侯陈恪开口问道：“小和尚，你可知你师父是何等身份？”
灵远心中一凛，心道：“莫非这人知道我师父下落？”嘴上却平淡说道：“我师父便是我师父，哪还有什么身份。”
莫侯陈恪道：“看来你师父爱徒心切，并未让你过多掺进江湖纷争。近两年不知为何江湖开始流传，说是兴皇寺高僧法朗，竟有个师弟，叫作一念大师，身负内外两门绝学，《摩诃心经》与《佛魔引》。这《摩诃心经》是门上乘但却奇妙的内功武学，是一念大师修炼内功数十年所提炼之精华，奇妙之处在于，只要按这部心经上所载来修炼，悟性高者三年，悟性一般者也只须五年，便能辅助自身内功功力翻个好几番，拳脚招式上的功力亦能顺势而上。传闻这部心经分上下两卷，上卷姑且不管，盖因上卷所载，乃是正宗佛门武学，江湖人士对此并无多大兴趣。这下卷讲的便是如何打通人体的奇经八脉来辅助增长内功修为，可以说是突破武学瓶颈的神奇法门。”
潘师正察觉到话中疑点，问道：“江湖人士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是何意？如今江湖人士莫非个个都在觊觎一念大师的下卷武学么？”
莫侯陈恪道：“不错，你已发现这问题所在。江湖之中，各门各派，多多少少有人想得到这部《摩诃心经》的下卷，来提高自身武学修为。其实武功高强者对这《摩诃心经》并无兴趣，武功低下者，学了它亦无大用。偏偏武林之中，这武功境界不上不下的人占大多数。这类人往往急于突破自身的瓶颈，因此纷纷将目光盯上了这部心经。”
灵远突然说道：“怪不得我下山寻师的这一路上，总莫名遭到追堵拦截！这些人是探得我是他徒弟，便要捉拿我，以此要挟师父么？”
莫侯陈恪道：“不无可能。”
潘师正眉头紧皱，问道：“你说这些，跟你们要捉拿这秃驴有何关联？莫不是堂堂一代枪神也需要这部心经来提升自己的枪法么？”
莫侯陈恪哈哈大笑：“小道士倒是敢想敢说。我对这部心经自然是没什么兴趣。”随即收起笑容，冷冷道：“但是在那深宫内院，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