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枪神,莫侯陈恪
只听一声轰鸣,钟离无心的后背又起了一个爆炸,霎时间两眼翻白,面朝土地“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潘师正坐在地上,心想此人既中了两道爆符,总不能再起身了。于是稍缓下来,只是仍不停喘着粗气。
先前二人交战,足足对了数百招之多。二人身法闪转腾挪之际,早已接近长枪有二十多丈。此刻距离那落脚点仅约莫三丈近了。
潘师正又稍缓了片刻后,艰难起身,一双眼睛直盯着长枪,踉踉跄跄走去。
灵远此刻站在长枪旁边,突然瞪大双眼,忙指着潘师正身后叫道:“牛鼻子!后面!”
潘师正回头看去,钟离无心正一脚踢来。潘师正因后背中掌,早已元气大伤,无力闪避,当即面颊被他右足扫中,摔在一旁。
钟离无心随即朝着长枪发足冲去,此时他已心无旁骛,无暇理会潘师正还能否站起对他阻挠,一心求胜,眼中只有插在前方约一丈处的金枪。
只是他中了潘师正的两道爆符,身法已不及先前那般灵动飘逸,身上的白色衣裳也早已破破烂烂,露出前胸后背的肌肤上竟疤痕无数。
潘师正倒在地上见钟离无心距长枪已不过一丈,强顶着伤痛,硬从怀中抽出两张符箓,以仅存的气力送出。
两张符箓稳稳当当地轻搭在钟离无心背上。
钟离无心顿感背后异动,知是符箓再次贴上。不禁又惊又怒,疾转身看向潘师正,见他正颤抖着举起右手正要捻诀。
钟离无心当即两手伸向后背,扯下那两张符箓,一手一张攥在手心,手上运劲一搓,两张符箓霎时间各自化为齑粉,飘扬在空中,与缤纷的桃花一同漫天飞舞。随后缓缓转身,走向长枪。
却见一旁的灵远突然右掌当胸行礼,疾冲而来,既而化掌为拳,施展诸相心拳,击向自己的小腹。
钟离无心大战潘师正,气力消耗巨大,又中了两道爆符,故灵远这拳早已无力躲开。果然“呯”的一声,钟离无心不及施展铁甲,中拳之后被击飞到一旁。倒地之际,眼睁睁看着灵远拔出了长枪对着潘师正大声叫道:“牛鼻子,接着!”朝他掷出了那杆金枪。
潘师正怔了一怔,赶忙起身,瞅准时机伸出右手一把接住了那杆金枪。身板却也顶受不住金枪飞掷而来的惯力,整个人为枪一带,“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钟离无心捂着小腹,呆呆地看着灵远道:“你”
灵远道:“这牛鼻子先触碰到了长枪,这场比试既不限规则,便是他赢了。”
原来灵远天生听力卓绝,他提枪走出数丈外后,又运起内力,将潘师正与钟离无心所言听得一清二楚,也知晓了潘师正定下这场比试的其中真意。
他自始至终站在长枪旁边观二人打斗,心中觉着这场打赌实是险象环生,已不单单是比试轻功了。又见潘师正为了他二人能否脱身竟赌上了性命,不禁大为震惊。
纵使他为人刚正不阿,质朴敦实。但潘师正拼上了性命作赌注,自己怎可就在一旁呆呆看着,毫无作为?
灵远本也不是迂腐守规之人,眼看钟离无心将将要取到长枪,后边的潘师正躺在地上已经是半死不活。于是脑中回想规则,急中生智,趁钟离无心大战之后,气力耗尽之劣势,发动奇袭将其击退,顺势拔出长枪掷给潘师正。
这一着虽然实不光彩,灵远与潘师正二人各自在心中也承认了不论轻功武学,相较之下,眼前此人确为更胜一筹,属实强悍。但这等情形之下,当以顺利脱身为主,至于什么赢得光明磊落,赢得潇洒云云,已顾不得这些了。
只见钟离无心怔了半晌默不作声,随后喘着粗气走向倒在一旁的潘师正,弯下腰来缓缓抽出他手中的长枪,道:“我输了,你们走吧。”语气平淡如水,神色仍是木然。
灵远走来道了句:“得罪了,钟兄弟。”说罢馋扶起潘师正就要走。
二人经过钟离无心之时,潘师正看了他一眼,道:“日后再来讨教。”
原来潘师正心中不服,明明年纪相当,武学上却好似落了一大截,这场比试虽然勉强算他取胜,但也心知赢得并不光彩。故在此对钟离无心下了战书,来日方长,寻着时间定要堂堂正正地再比一场。
钟离无心并未答话,潘师正却在他眼中察觉到一丝光芒闪过,随即目光又化回一潭死水。
潘师正笑了笑,在灵远的馋扶下缓缓走去,边走边对灵远道:“臭秃驴恁地没文化,人家是复姓钟离,什么钟兄弟。”
灵远尴尬道:“啊这。”
潘师正又道:“你这秃驴该不会以为那个宇文思远是姓宇名叫文思远吧?”
灵远识得宇文蓝珈,自然知晓这宇文乃是复姓,于是道:“这倒不会,宇文这个姓我自然是知道的。”
潘师正道:“那天衍府的枪神莫侯陈恪,他姓什么?”
灵远叫道:“自然也是复姓莫侯了,牛鼻子真当我傻么?”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凌空射下,插入灵远二人面前的土地上,灵远眉头紧皱顿感不妙,当即四处张望,眼见周围尽是桃林。这支羽箭自斜上空射下,这片桃林一带好像并未有什么可埋伏射箭之处。唯远处有一片连绵青山,云雾缭绕。
钟离无心似乎认出了插在土地之中的这支箭,不禁叫道:“青羽箭!是刁烈哥!”随后也四处张望,最后目光也停留在那片青山。
恰在此时,桃林出口处有一列军队走来,队伍整齐划一,脚步声铿锵有力。为首一人约莫四十来岁,驾着一匹枣红色长鬃马,领着军队。只见他头戴燕尾长冠,二目炯炯有神,身披战袍,胸前覆有铠甲。手握一杆长枪,通体漆黑,似是由非比寻常的玄铁打造而成。一人一马立于当前,看着灵远二人,不怒自威。
身后一人驾着一匹棕马跟在他后头,二人模样略微相像,只是神态相较前者,略显温和些。
钟离无尽顿时大惊失色,忙跑上前去,单膝跪于枣红长鬃马前,行礼道:“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灵远见状问道:“牛鼻子,这人是谁,怎地钟离兄弟喊他师父?”先前灵远不知这世上有钟离这样的复姓。如今晓得,便不再称钟离无心为“钟兄弟”了。
潘师正缓缓答道:“此人便是当代枪神莫侯陈恪,身后那人是他弟弟。”
灵远见莫侯陈恪缓身下马,走了两步,站在钟离无心跟前。却感莫侯陈恪身上散发着一股强烈肃杀之气,使人不寒而栗。
钟离无心抬头道:“师”话未说完,忽感一道劲风扫过,左脸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原来莫侯陈恪不知何时,已用那杆黑枪尾部对他的脸上猛力抽去。速度之快,着力之准,若不是此时莫侯陈恪持枪之姿略有变化,旁人根本不知是何人出手。
钟离无尽面颊中了一枪,赶忙低头,双臂仍是端着行礼不敢放下,一声不吭。
只见莫侯陈恪冷冷道:“无心,我且教你出来作甚。”
钟离无心又抬头道:“师”停顿半晌,见莫侯陈恪长枪并未招呼过来,略微放心地续道:“师父派徒儿,捉拿他二人”
人字刚说出口,一道劲风扫过,右脸颊顿时又是一阵火辣辣的。
只听莫侯陈恪大喝:“我教你出来拿他二人,你又在做什么?”
钟离无尽脸上连中两击,愣是未曾哼出一声,乖乖答道:“徒儿无能,未曾拿下他二人。”
莫侯陈恪一边踱步到他身后,一边摇头道:“无心,凭你的武学修为,早已拿下了他们,你却贪玩好胜,任听那道士言语,将你那杆长枪作什么落脚之处。你的枪法较之你的拳脚、轻功,更为强劲,你却听了敌人安排将长枪离身,卸去了自身最大之优势,在我看来,愚蠢之至。 ”
潘师正听到此处暗暗心惊:“原来这莫侯陈恪早已安排大队人马潜伏在这片桃林周围。这么些人,竟未曾有一人露出马脚,发出响动。天衍军当真可怖。我这点小心思,也被那莫侯陈恪看得透透的。”
莫侯陈恪问道:“我且问你,那杆枪是什么?”
钟离无心答道:“是徒儿的命,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忽听“喀剌”一声,竟是钟离无心飞至一丈外撞断了一棵桃树,随后又翻了几滚方才停下。
其时周围并无一人敢妄动,且唯有莫侯陈恪一人站在钟离无心身后。
纵使众人并未见得莫侯陈恪出招,也能想到是他一脚将钟离无心踢了老远。出脚之迅捷,力道之刚猛,不论是他手下士兵,抑或是灵远二人,都看得是心惊肉跳。
莫侯陈恪续道:“这道士的云笈七签,是王远知王老道长的绝学,可通鬼神,变化莫测。你连这点都未曾打探清楚,就前来捉拿,能有多少胜算。此为情报不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这等鲁莽,以后如何带兵打仗?”
莫侯陈恪见钟离无心在那棵断树后跪着,大喝道:“兔崽子站近点!你跪得恁老远,我说的这些你听得清么!”
钟离无心赶忙起身走到他跟前,又要下跪。
莫侯陈恪冷冷道:“我说站近点。”
钟离无心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聆听教诲。
莫侯陈恪摇了摇头,道:“罢了”。回头看向灵远二人,随后右手一摆。只见几名士兵出列,分向灵远与潘师正处跑去,制住他二人。
潘师正身受中伤,早已无力抵抗。灵远面对眼前一代枪神以及这一队士兵,心想反抗怕也是徒劳,于是不作挣扎。
莫侯陈恪道:“无心,拿上你的枪走了。”说罢右手往队列后方一摆。
众士兵齐向后转,伴着盔甲碰撞之声以及踏地之声,押着灵远跟潘师正,离开了这片桃林。
军队一路朝西北方向行驶了约莫有五六个时辰,到了一处平野。眼看暮色苍茫,天色阴沉,莫侯陈恪下令军队在此处安营扎寨,休养一晚。
伙夫做了饭菜,众士兵饱餐一顿,各回帐中。
莫侯陈恪正在帐中翻阅兵书,帐外走进一人,目若流星,虎体猿臂,躬身作揖道:“兄长,你找我?”
莫侯陈恪右手一摆,道:“阿慎,眼下就你我兄弟二人,不必行这繁文缛节。”
莫侯陈慎点了点头,在帐中寻了把椅子坐下。
莫侯陈恪放下兵书,道:“阿慎啊,这《孙子兵法》被公认为百代谈兵之祖,千古武学之圣。后人谈兵,言必及孙武;后代兵书无不发端于《孙子兵法》。可以说古之名将,用之则胜,违之则败。兄长我有一问,倘若个个将军都熟读兵法,这仗可怎么打?”
莫侯陈慎笑道:“兄长这是在考我么?”
莫侯陈恪哈哈一笑,道:“什么考不考的,我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想看看老弟的见解会不会更高明些。”
莫侯陈慎沉思半晌,道:“愚弟认为,所谓兵书是将历朝历代的战争之中的尔虞我诈透彻总结。既身居要职,调兵遣将,那兵书当是非读不可。若是凭己之力盲目探索,那完全是拿着士兵们的性命当儿戏,故观前人之镜,方能将战场看得更透彻。兵书上所载条条计策,仅供参考之用。战机稍纵即逝,身为将领不应将兵书所写生搬硬套。并非熟读了兵书就能百战百胜,兵书只是增加咱们打仗的胜算罢了。想要百战百胜,还得根据时势,灵活运用兵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莫侯陈恪听罢哈哈大笑:“咱们不愧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对于兵书所想,咱们可说是不谋而合啊!不过在调兵遣将方面,为兄还是稍逊你一筹。”
莫侯陈慎道:“兄长没来由的如此谦虚作甚。愚弟虽然稍通兵法,却不会武功。兄长你这一手枪法出神入化,才教愚弟佩服得紧。”
莫侯陈恪笑道:“行了,咱别互吹了。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觉得无心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