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奔袭,星垂阔原
潘师正顿觉此话意味深长,欲开口细问,随即想到此等大事,莫侯陈恪多半不会透露出过多实情。
莫侯陈恪见他眼色有异,道:“我知道你这小道士想问什么,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这第一,我对你二人心性还不够了解。第二,纵使无心他在外面守着,也难防隔墙有耳。如今你们有两个选择,你们二人是打算被捉回天衍府的大牢喝茶,还是想随我去个地方?”
潘师正问道:“可有第三个选择?”
莫侯陈恪笑道:“第三个选择么,莫不是放你二人离开,远走天涯?”
潘师正拱手作揖,笑道:“将军不愧神机妙算,小道还没说话,将军便已猜到了。”
莫侯陈恪变色厉声道:“少在这跟我打哈哈,你们只有两个选择。选不出来,那我便捉你们二人回去罢了。”
潘师正悻悻道:“天衍府肯定是回不得的,不知将军要我二人跟着去哪?”
莫侯陈恪缓缓道:“丰州以北,地处东突厥边境一带的大森罗殿。”
翌日清早,众士兵收起锅灶军帐,大家启程出发。长途奔袭,粮草实为珍贵,故省了早饭不吃。
莫侯陈恪既已与灵远二人说明,便不再将他们当作要犯,亦给他们各自分配了马匹。
这血府逐瘀丸确有妙用,潘师正调养了一整晚,现下已无大碍。只是仍不知这莫侯陈恪要带自己与灵远去那大森罗殿做甚要紧事。
师父王远知派他下山调查江南的连环命案,潘师正当时亲眼目睹命案的重要嫌犯萧明哲当场毙命。可听船上那紫衣小孩所说,这萧明哲并非主脑,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一时断了思绪。
潘师正心想这命案尚未告破,线索已断,回去复命也没什么大用,可以说当下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于是放宽了心,且跟着莫侯陈恪走一趟,看看他究竟想整些什么幺蛾子。
灵远却不似他这么无拘无束,悠然自得。求师心切不说,心中还挂念着宇文蓝珈。一面驾着马,一面不住想道:“也不知蓝珈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安是危。不过有前辈这样的武林巅峰在侧,多半安然无恙,更何况杨兄弟跟叶姑娘都是文武双全,就算遇见危机,也能化险为夷吧。还有那位李兄弟,嗯,他也挺好的。”
李羡鱼此人一路上并未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却也不至于拖人后腿。故灵远想到他,便一念带过了。
随后又想起师父,心道:“唉,师父的下落仍是毫无线索。我这如今丢了师父,又丢了蓝珈,难道佛祖是要我注定孤独此生么?”
随即转念一想:“对了,昨晚听那莫侯将军提起师父之时,他仿佛对师父的来历知根知底,或许他能些师父下落的线索,说不定早已探查清楚师父所在了!等行军休息之时便问他一问!”眉头舒展开来,又想:“昨晚本该向那将军刨根问底的,怎奈何这牛鼻子却老在一旁插科打诨,当真聒噪。”想到此处,瞪了潘师正一眼。
潘师正适才在一旁驾着马,无意间瞥见灵远怔怔看着马头,似乎有心事。又见他一会眉头紧锁,一会摇头轻叹,一会满脸狐疑,最后眉头舒展,长呼一口气,片刻后却猛地瞪向自己,于是开口骂道:“臭秃驴你有病是不是,神经兮兮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灵远回顶道:“不用你管,我爱想什么便想什么。怎么,睡了一觉伤病初愈,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嚣张跋扈了是么?”
潘师正道:“哟,怎么,要来过过招么?我就算有伤在身,踢你个驴吃屎还是不在话下。”
灵远道:“牛鼻子莫嘴硬了,现在打你胜之不武。裴前辈教我的诸相心拳,我一直还未曾得空练习。此次启程去那什么大森罗殿,路程耗时应当有段日子。这期间足以让我这诸相心拳有所小成。牛鼻子,等从大森罗殿回来,敢不敢与我打上一场?”
潘师正不觉心中一凛,怔了片刻,叫道:“来啊!怕你的便是你孙子。”
潘师正虽然脸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却犯着嘀咕:“这秃驴怎瞧着如此自信,这架势看来是要全力以赴,严阵以待。那拳法是裴前辈亲授,我可不能松懈了,养伤之际,也得将《大洞真经》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起来。可我的大洞心境于第三层停滞了达两年之久,都未能突破瓶颈,这是想融会贯通便能融会贯通的么?”
灵远心中迷茫,此刻却暂时寻到追求。自此以后,每当行军休息吃饭之时,灵远总是匆忙扒拉口饭,而后丝毫不敢耽搁,赶忙起身跑去一旁练功。有时站于一棵树前反复捶打,练着化拳。有时途经荒原,一棵树也无,便挑个平坦之处将一十八路拳脚招式反反复复使得精熟。
灵远自小在佛门长大,易进心无杂念之境。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每演练完一遍诸相心拳,总有新悟。每有所悟,便眉飞色舞,喜不自胜。是以这诸相心拳使来使去总是不腻。
而他行军之时也不闲着,一面驾马,一面脑中回想拳法新悟。半个月过去,灵远一身浑厚的内功已能在发劲之时自如顺滑地传导至拳上,化拳迅捷如电,出拳势破山河。
灵远勤练不辍。这一日,在一棵大树前,仍是练着化拳出拳,细心回想着当时裴大有所传授于他的内功外铄之法,融于拳招之中,一下一下地击在树干,每一击均声如响雷,树叶为拳力所震,簌簌落下,阵风吹过,漫天飘零。
此时莫侯陈恪缓缓走来,道:“小和尚,你这寸劲之道刚猛兼具,拳招简灵朴实,是何人所教?”
灵远停下挥拳,转身行礼道:“是裴大有裴前辈所教。”
莫侯陈恪微微讶异,问道:“是那个开皇四奇么?”
灵远道:“正是。莫侯将军也知道他么?”
莫侯陈恪皱眉道:“什么莫侯将军!我复姓莫侯陈,单名一个恪字!怎么,小和尚你没听过这姓么?”右手一摆,道:“算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这拳法乍一看是追求实用,但使出来却也是干净利落,轻巧灵动。虽然风格路数暗合我的枪法,不过这拳法讲究的是随机应变,招式根据情势更能生出无穷变化。不愧是九州居士,奇妙无穷,奇妙无穷!”
灵远却忸怩不安,无暇听他夸赞这拳法是如何如何地好,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只因自己好歹也遍读群书,怎地如今却好像仍没见识似的。先前因为一句“钟兄弟”闹了笑话,如今又呆呆地称呼人家为“莫侯将军”,心中恼道:“怎地这些人都用着这样奇奇怪怪的姓,字多写着不烦么?这牛鼻子也着实丧尽天良,明知我当时说错了这将军的名字,也不指正。那时候真不应该递枪帮他,让他输了算了,活该他被钟离兄弟踹一脚去。”
莫侯陈恪见他神色有异,问道:“小和尚,你怎么了?”
灵远连连摇头。
莫侯陈恪不以为意,道:“小和尚,看你这一路上一直在练这拳法,想必是才学不久吧?”
灵远见他并未在意姓氏一事,放宽了心,道:“正是。才学了没两天,便被将军给捉啦。”
莫侯陈恪道:“嗯,我方才说过这拳法的精髓在于临敌之际的随机应变,我看你拳法多半使得纯熟,是时候上实战来精进了。”不及灵远相询,开口朝着不远处的人堆喊道:“无心!你过来!”
只见人堆之中走出一名白衣少年,正是无心。他来到莫侯陈恪身旁,问道:“师父,叫徒儿过来有何吩咐?”
莫侯陈恪道:“你来跟他打一场。”
无心愣了一愣,道:“师父这您这是”
莫侯陈恪不耐烦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地这么磨磨唧唧。又不是真打,你与他切磋切磋,须全力以赴,却要点到为止。去吧!”
灵远知晓其意,正愁没人给他喂招,当下欣喜无比,心里叫道:“妙极!”随即右掌当胸,大喊道:“钟离兄弟!”跟着右掌化拳,运劲击向钟离无心的小腹。
钟离无心听师父突然喊他过来与灵远切磋,已是一怔,又忽见灵远对他施礼,又是一怔,接着见他右掌化拳袭来,迅捷无比,赶忙右足点地,后撤跳开。随后抱拳行礼道:“请赐教!”话音刚落,身形陡动,探爪要拿灵远咽喉。
灵远凝神屏息,伸出右掌格开,随即化掌为拳,击向钟离无心的小腹,这一拳迅捷如电,寸劲刚猛。
钟离无心不及施展铁甲,“呯”地一声,小腹中拳,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惊愕之余,又见灵远跃了上来,却是右掌当胸,不知他要出什么招。
不管那么多,钟离无心当即回身带出左腿,扫向灵远。
灵远左臂架开,随即矮下身来要绊他右腿。
钟离无心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右足在地上一撑,身子腾空而起,右腿顺势下劈,眼看就要击中灵远。
灵远毫不慌乱,再次伸出左臂格挡。他料钟离无心这一下劈,必然威力极大,因此引出真气护住手臂,右掌当胸化拳如行云流水,一招“佛指春风”,快如闪电,直中钟离无心小腹,将其击飞一丈远,落在草坪上。
钟离无心钢筋铁骨,自无大碍,起身后却也讶异不已:怎地短短半月过去,眼前这和尚拳脚功夫精进如此之大。他知此乃切磋,并非生死较量,故起身后并未缠着再打。
不单单是钟离无心,灵远与莫侯陈恪二人也都是惊愕万分。
莫侯陈恪心道:“先前看他二人在桃林互搏,交战了二百余招都未分胜负,这小和尚勤练了半个多月,如今竟已能在寥寥几招内胜过无心了?这九州居士所授拳法如此神妙!他日若有幸见上一面,定要向这位武林传奇讨教一番。”
莫侯陈恪身为将军,虽然平生大半都是带兵打仗,驰骋沙场。心中却对武学格外痴迷。
平无战事之时,便在那天衍府中研究枪法拳脚。早年间因缘际会,在雁荡山山腰处偶遇一名老者。那老者见他长得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又看他心诚,于是将一门绝妙枪法倾囊相授。
莫侯陈恪回府之后潜心修炼,艺成之后闯荡江湖,未尝一败,几年后声名鹊起,威震朝野。
这边灵远亦是瞠目结舌,这段行军路上,他从未想着这诸相心拳威力如何。心中只是觉得自己打小好武,却仅得师父传授内功,未曾学过正宗外家功夫,总感心中有一处地方空落落的,难受的很。
如今何曾荣幸蒙裴大有传授绝学。于是如获至宝,潜心修炼。怎知这拳法学来学去竟未曾觉得腻味,时时能有新的感悟,愈练愈是觉得趣味无穷。
方才与钟离无心一番交手,灵远发现这诸相心拳竟能有如此刚猛威力,惊叹之余不觉心花怒放。
莫侯陈恪哈哈大笑,道:“能赢了无心,小和尚倒是有点能耐。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吃饭去,饭后给你们讲讲此次去大森罗殿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