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别离，归期难期
只听百里长歌缓缓道：“晋朝，阿离她是晋朝人。”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宇文蓝珈顿时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道：“你你”却又无法再说下去。
百里长歌续道：“我生于战国时代，是秦国人。秦国名将百里视的孙子。我自幼好武，艺成之后随我爷爷东征西讨，为我秦国开疆拓土。忘了是哪年，晋国兵力强盛，我秦军部队先后为晋军大败两次，我参与了第二次与晋军的战役，秦军亦为晋军全歼，我身中数箭，落马滚下悬崖，凭一口气吊着，爬入一座山洞，吃了几颗红色果子，昏昏然睡去。那时我以为自己早已死透，谁知只是昏睡了十几天，醒来之时，身上箭伤竟早已痊愈。”
百里长歌回忆起往事，目光深邃，全然不顾此时满脸惊愕的宇文蓝珈，续道：“只是那悬崖又高又陡直，根本无路可上，而另一边则是一片浩瀚的茂林。我看山洞之中的果子甚有奇效，于是又采了一些，踏入了那片森林。不知穿过了多少曲折的林径，终于是走了出来，却发现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只能继续前行，如此这般的走走停停。也不知一年还是两年，总归是走到家了。后来听爷爷说秦国打败了中原的霸主晋国，威震西戎，数十多个小国部族归附我秦国，使秦国扩地千里，成了西戎的霸主。再然后，我看着爷爷死去，父亲死去，却发现自己长到三十多岁年纪后，容貌竟已不再变化。我害怕这一异象会引起骚动，便离家出走，浪迹天涯。”
宇文蓝珈听罢怒从心起，抄起篮子，抓起里面吃剩的鸡骨头就往百里长歌的身上扔去。
“编！继续编！”宇文蓝珈顿觉此人又在戏弄于她，厉声喝道：“你纯当我三岁小孩么！什么秦国人晋国人，你是不是当真待在岛上疯得癔症了！尽拿些瞎话疯话来糊弄我，欺辱我么？”眼见鸡骨头将要扔尽，直接举起篮子朝百里长歌头上砸去。
百里长歌实想不通为何她突然如此激动，身子不住地闪避飞来的鸡骨头。又伸手格开她扔来的篮子后，赶忙一边讪讪地笑笑，一边道：“好，好，你别生气啊！你就权当我疯言疯语吧！哎哟，那个盘子别砸，很痛的！哎哟！那个馒头还没吃呢！别糟蹋了粮食！”
宇文蓝珈不管不顾，一并砸来，随后跑进茅草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惊得附近树木枝头上的鸟儿扇动翅膀各自乱飞。
百里长歌弯腰伸手拿起地上的盘子放回秋千上，随后捡起了馒头，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送进嘴里吃了，一边嚼一边凝望着远处青山，心中似乎涌现出温柔无限的回忆，自言自语道：“阿离，她这性子跟你还真是像啊。唉，阿离啊。”
不一会儿，百里长歌吃完了馒头，起身走去茅草屋，在门外敲了敲门，道：“蓝珈，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送你过去。”见她不答话，便要走了。忽又想起一事，又对着门道：“对了，阿离她是生活在三国之后的那个晋朝，不是战国时代的那个晋国。”
只听门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宇文蓝珈在里面将木盆重重摔向房门。百里长歌讪讪地笑了笑，溜回自己的房屋去了。
夜风透过窗缝吹得烛光不住跳动。宇文蓝珈和衣躺在床上，不停地回想傍晚间百里长歌所讲的那番话，心道：“这人满口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要是明儿一早我同他一起过去，我该如何向大家解释？说他是活了一千多年的秦国人，因为看我模样跟他的旧爱极为相似，然后说想放我出岛报仇”
想到一半，宇文蓝珈怒骂道：“这般狗屁说辞，连我自己都不愿信！”
随即又想道：“糟了，万一他说愿意放我们出岛的话，也是骗我的该怎么办？是想将我等一网打尽后，囚在这孤岛度过余生？万万不可，我不能将大伙害了，明日不能跟他一起去找大伙，既说不清楚，又怕他到时打大伙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蓝珈思索片刻，猛地想道：“对了，明日一早我直接就向他说出杨公子的计策，这计策便是由我下药，打出信号喊大伙儿一齐过来与他交斗。但我会告知他说我并不会真的下药，到时只让他配合配合我演戏，假装晕倒便是。理由么？理由自然是我与他二人过去的话，一切都说不清楚。嗯，他若愿意答应我，便不是骗我。他若百般推脱，支支吾吾，便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可这不就是将大伙的计划毁了么？这也忒离谱了，我怎会有如此愚笨的想法。”
宇文蓝珈转念一想：“以他的功夫，又何须跟我过去，打大伙一个措手不及？他要真想囚禁我们于岛上，把我锁住，再去偷袭大伙便是了。况且到时是他带领我寻找大伙，并非我领他暴露了大伙的位置。唉，我到底该怎办？”
宇文蓝珈突然一笑，心道：“我也真蠢，明天早上我寻着机会先给他饭里下药，再找借口把他支开，去篱笆口的水缸那放上木凳，打出信号。吃完饭再找个什么借口，拖延一会，不就行了？一来就不需要向大伙解释什么，一切都照计划行事。二来也不惧那人到底是不是骗我。啊哟！那离岛之法！”
如此熬想到半夜，宇文蓝珈终是心力交瘁，不知不觉睡了。
次日一早，百里长歌正在石桌旁盛粥，此时见宇文蓝珈推开房门走出，他道：“醒啦，过来把粥喝了，喝完我便带你去找他们，然后把你们一块送出岛去。”
见宇文蓝珈缓缓走来坐下，并不动筷，而是开口对他说道：“我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百里长歌一怔，说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想通了，要留下来在这岛上陪我么？”
宇文蓝珈摇了摇头道：“大仇未报，我可不能半途而废。”又道：“你掳走我的那晚，那伙人之中有个公子找到了这。”此话说完，心里突突乱跳。
原来昨夜宇文蓝珈犹豫了半宿，还是决意相信百里长歌是真心要放她一干人等出岛。若百里长歌其实是假意答应，援救计划从而就此泡汤，她便自认倒霉，只盼到时再另寻他法。
百里长歌平静道：“哦？他能找到这，倒是有两把刷子。”
宇文蓝珈续道：“那晚你离开我屋子，回你自己房间后，那公子便从窗缝塞了张纸儿给我传了讯息，意欲让我从你这套出离岛之法后，伺机在你饭菜或是水杯之中下蒙汗药，然后再打上事先商量好的信号，示意他们过来援救我。”
百里长歌笑道：“他不会直接把你救走么？是了，就算昨夜把你救走了，你们若不知该如何出岛，我追上你们，也是迟早的事。那我这粥才刚刚盛上，你应当没什么时间下药。你提前告诉我这等机密要事，是出于何意？”
宇文蓝珈道：“报仇之事，我从未给别人说过，就连岛上那些人也不知道。如今我只说给了你一人，我希望你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百里长歌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宇文蓝珈又道：“昨天我想了半宿，若是我俩一同前去找到大家，再由你带领我们出岛，实为不妥。”
百里长歌一边喝起了粥，一边问道：“此话怎讲？”
宇文蓝珈道：“此刻你对他们来说是敌人，我俩到时一起出现，我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相信你是要好意带我们出岛。就凭你说活了一千多年，见我像你的旧爱，一时心软，放我回去么？”
百里长歌抬头想了一会，道：“这倒也是。”随即开口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好心带他们出岛，还要怀疑我么？吃完饭我带你一人出岛算了 。”
宇文蓝珈道：“不行！灵远师父，晓枫姐姐对我很好，我不会扔下他们自己一人离岛。”
百里长歌问道：“那你要怎样？”
宇文蓝珈道：“我要你配合我把先前商量好的计策施行下去。”
百里长歌疑惑道：“哈？”
宇文蓝珈道：“也就是我并不会给你下药。不过到时候我还是会打出信号。等他们过来，你假意中毒晕倒便是。”
百里长歌对她凝视了一会，笑道：“你兜兜转转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说这个。”随即眉头微皱，问道：“不对，你难道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宇文蓝珈此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听他如此说，多半不是骗人。动起筷来一面喝粥，一面回道：“你若是骗我，便不会说今日要带我们大家出岛了。”
百里长歌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此后出岛切记不可再如此轻信他人所言。我只问你，你昨晚所说那国仇家恨，可是真事？”
宇文蓝珈道：“我昨晚都哭成那样了，还会骗你不成？”
百里长歌道：“行，就依你，配合配合你演个戏。不过…”
宇文蓝珈不知他是不是要突然反悔，忙问道：“不过什么？”
百里长歌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那个领头的武技不错，是难得一见的好手。我想与他比试大战一场再晕倒，成么？”
宇文蓝珈秀眉紧蹙，忙道：“不行，万一你把他打死了可怎么办，那前辈是为救我而来，若是又因我而死，我不如不出岛了！”
百里长歌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自会掌握好力道，尽量避免伤及那人性命。不过我观此人内功招式精深纯熟，也不需我过多手下留情。”说罢拿起身后一柄木刀放到桌上，嘿嘿一笑。他在岛上对于武学仍是勤耕不辍，精业笃行，闲暇时削了数十把木刀备着。先前掳走宇文蓝珈之时，落下一柄木刀，如今只得取一把新的。
宇文蓝珈听罢点点头，神情稍稍放松些许。随后继续喝着粥，听着百里长歌将出岛之法细细说来，只听他道：“其实我当年踏入此岛之前，已有一位老者在此居住数年。这老者精通五行八卦，奇门数术。岛上闲来无事，我便让他教我。这奇门数术起源于易经，其核心在于将八门、九星、十二神等符号进行排盘，用于风水，有调和阴阳、吸纳吉气、化解煞气之效。此地先前乃是一座荒岛，待那位老者死后，我便以一人自力，按奇门数术大变此岛的格局，才令其以致如今的上方云霞瑞气，下方翠岛琼林，宛如蓬莱仙岛一般。”
宇文蓝珈此时目光闪烁不定，百里长歌此番所言煞有介事，究竟仍是他上岛前已学了奇门数术，还是当真有位老者传授于他，不得而知。而今看来，百里长歌武功强悍、通情达理、胸怀真才实学，言谈举止并不像一个身患癔症的疯癫之人。
随后又听他将出岛口的位置、以及出岛要诀，通通说出。怕宇文蓝珈记不住，于要诀甚至又多说了几遍。言毕之时，宇文蓝珈已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百里长歌道：“行吧，粥喝完了，你可以示意他们过来救你了。你待如何将信号传出去？”
宇文蓝珈指着身旁地下的木凳道：“将这木凳放到那边水缸之上便行了。”
百里长歌道：“嗯，你去吧。”
宇文蓝珈迟疑片刻后才起了身，慢慢拿起凳子，回头看了眼百里长歌后，又缓缓走向水缸。走了几步，忽听百里长歌在身后问道：“阿…蓝珈，你能再多陪我一天么？”
宇文蓝珈并未转身，背对着百里长歌慢慢摇了摇头，随后仿佛听见身后的百里长歌轻声叹了口气。此时不远处森林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凄凉的猿啸，宛若悲怆之音，回荡在深林间，随后十数道啸声相继响起，回旋于长空之上，久久不散。宇文蓝珈拿着木凳继续走向水缸，双眼却不知为何流下了两道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