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梦幻
树影婆娑，蝉鸣盛夏。
烈日高悬，乡间的泥土路弯曲绵延。
雪儿背着比自己大的竹背篓，光着脚，行进在清凉的土路上。
土路是村中的张大人组织开挖的，从雪儿家中的田地中央穿过，让本来就没分到多少地的人家更加拮据。
雪儿又有什么办法，就连二叔家都派阿翠来说，“雪儿，你家也太小气了，修路是村里的大事，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还是去劝劝大伯吧。”
“我觉得不对，可又好像确实应该这样，为了大家嘛。可是……可是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呢？”雪儿靠在一棵行道树下，擦了擦汗，难得的休憩，想着这为数不多的大事。
凉风吹过，好一阵舒爽。
雪儿呆呆地望着，望着什么呢，不知道。
是夏日的蝉，搬土的蚂蚁，不知去向的鸟儿……满地的黄土。
咕噜，咕噜。
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是一辆马车。
村里能用上马车的人不多，就两人。
村长和张大人。
马车在这穷乡僻壤显得突兀，不仅没有合适的路段，拉运东西也很不方便，价格还贵。
也只有尊贵的蛊师才用得起。
马车连着一辆崭新的轿子。
拉开轿帘，生怕别人看不清轿子里坐着的是谁。
传来两声银铃般的欢笑声。
“小姐，你看这马车，坐着可比牛车稳当多了。”丫鬟兴奋地说道，她双眼放光，充满好奇地审视着这个新奇的交通工具。
“那当然，这马车可是我爹庆祝我成为蛊师的礼物。”被称作小姐的女子则微笑着点头，满脸的骄傲。
她是家族中的独生女，受到了宠爱和溺爱，从小就被人们称之为小姐。这辆马车是她父亲庆祝她成为蛊师的礼物，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她成长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突然，丫鬟的目光从马车上移开，落在了路边满身泥泞的雪儿身上。
丫鬟不屑地瞥了一眼，随后又立刻转回去，与小姐一同欢笑。在她眼中，雪儿这种低贱的身份与小姐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这一幕让雪儿心中涌起一股尴尬和无奈。她只是个普通人，不管她再努力干活，始终不能改变自己的身份。
她经常被忽视和遗忘，只是村中的一颗尘埃。
然而，在这个充满骄傲和荣耀的世界中，她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无奈。
雪儿看着马车远去，心中涌起一股无形的酸楚。她垂下头，默默掩藏起自己内心的苦涩。
在世界的角落里，她只能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小小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够脱离这份无尽的辛酸，追逐属于自己的光芒。
成为张小姐那样的人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
“爹，我不嫁！”气愤的雪儿狠狠地说道，她一般都很听父母的话，可现在她要为自己的婚姻争一口气。
“哼，不嫁？这可由不得你，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不嫁人，再在家里浪费口粮吗？”雪父说道。
“可……可王柱子是个傻子，你怎么能把我嫁给一个傻子。”雪儿有些泪光，她已二十有几，在村中，这种年纪的妇人连儿子都有了。
“哎呀，雪儿，你就听你爹的吧。王柱子他爹可是一位蛊师，嫁到他家，不亏了。他说了，王柱子的病是可以治的。你也不小了还没婚嫁，让人笑话。而且别人还送二头牛车……”
雪儿打断娘的话，再也忍不住地吼道，“你们都是为了元石吧。我早就可以嫁出去了，你们偏要嫌弃他是个走商队的。还不是你们，老是不满意，这个家我做了多少活，我……”
啪。
雪父一巴掌扇了过去，面色狰狞，这个懦弱的男人对家人带有绝对的权威。
雪儿像是做了一个此生最勇敢的决定，跑了出来。
呼呼呼——
雪儿擦拭着眼泪，喘着粗气。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我明明做了这么多事，这么吃苦，还是要嫁给一个傻子。”
她在心中怒吼，呼啸的风声仿佛迎合她的不甘。
不久后，她慢慢平静下来。
想起一个人，是她邻居家的女儿，嫁给商队中的一个男子。
听说她家里也不同意，在一天雨夜，趁着雨水混入商队，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村子。
雪儿心中升起一阵希望，“我要不要也……”
“可是爹还有伤，娘也是，一把年纪了……”
哎，雪儿擦干眼泪，向着破旧的家走去。
想成为像邻居家女子这样勇敢的人。
……
“娘，你看，你看，这个马车好漂亮。”一个小女孩身穿破布，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若不是洗得有些发白，与乞丐无异。
背着比她还大的竹篓，站在一辆棕色马车上边上，全然忘记肩膀上的疼痛，好奇地围绕着看。
雪儿此时却是着急地跑过去把小女孩拉回来，“别去，看看就行，这可是张大人家的马车，碰到了我们可赔不起，快走快走。”
小女孩满脸的不情愿，走在后面，回头希冀地看一眼马车。
马车旁也有一个小女孩，她知道，那是张小姐。
“嗯，我要成为张小姐那样的，能坐马车。”小女孩暗下决心。
……
“我这是在哪里？”凤金煌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走在水面上。
面前是一只只黄色的莹光，汇集在自己的空窍中。
喃喃自语，“已经三十六步了，压力太大了，完全迈不出下一步了。”
紧盯着张芬芬的众人中，传出一声大笑“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三十六步，该有乙等资质。”
“恭喜张大人，不愧是龙生龙，凤生凤，张大人可真是生了一只凤凰啊！”
“是啊，张大人为村子架桥修路，这里积了德的，老大爷肯定是感念张大人的赤子之心，降下福缘。”
“乙等资质，村中一百多年来都没出，是张大人给我们带来福音，未来我们村子又有一个像张大人这样强大的蛊师，后生可畏。”
众人纷纷上前道贺，奉承。
张大人是村里的一把手，实际权威比村长还要大，现在兴头上，听什么都喜笑颜开。
张芬芬回到人群中。
傲娇地说道，“爹，我厉害吧。三十六步哎，比你还多。”
“厉害，当然厉害，要不怎是我的女儿。”张大人树起大拇指，努力正色地夸道，掩饰不住翘起的嘴角。
张芬芬嘟了嘟嘴，假装生气道，“你是说不厉害就不是你女儿咯。”
“哎，别乱说。我女儿怎么都厉害。”
“那你别赖帐，说好了的，超过二十五步就送你那辆最爱的马车。”
“好好好，老爹说话算话。”
“那就好，爹，你放心吧，以后我一定要成为比你还厉害的蛊师，给你争光。”
……
噗噗噗——
清凉的河水缓缓流淌，悠然而过。河岸上郁郁葱葱的绿树投下斑驳的阴影，微风拂过，带着阵阵清凉。
远处几只水鸟在水面上翩翩起舞，小鱼儿在水中嬉戏玩耍，给整个水域增添了一丝生机。
张芬芬和丫鬟坐在二楼阁楼上，但她们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闷。张芬芬无聊地倚靠在栏杆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
尽管丫鬟不断讲述着各种奇闻异事，天花乱坠的描述也无法引起她丝毫的兴趣。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看似注视着远方的景色，实则心思却飘忽不定。
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这个世界的表面，与周围的一切都有一层隔膜。
突然，她的目光好像被什么吸引。
远处的河水清澈见底，微薄的浪花轻轻拍打在河岸上。
两个少女兴致高昂地搂起裤脚，迈进水中，纤细的脚趾轻轻触碰着凉爽的河水。
她们笑逐颜开，戏水起来。
水花在她们的身边溅起，洒在她们的脸上，带给她们一丝清凉。尽管皮肤有些黝黑，显得有些粗糙，但她们的脸上却绽放着真挚而明亮的笑容，让人感受到她们内心的快乐与满足。
皮肤黝黑，但她们脸上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的动人。
她们无忧无虑地嬉戏在水中，不时大声欢笑。她们跳跃、追逐，仿佛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释放着青春的活力。
小溪的水流成了她们的舞台，清水扑灭了心灵的疲惫，让她们感到一片宁静与快乐。
少女们戏水的同时，张芬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忙碌的丫鬟，心中不禁叹了口气。
作为家族的独生女，她整日被安排在宅中修炼，与府上人相处，听着虚伪的阿谀之词，久而久之，她已然对这些琐碎的应酬感到厌烦。
她羡慕河水中的那两位少女，她们能够拥有真挚的友谊和互相陪伴。
对张芬芬来说，友情和亲密关系是她长久以来渴望的东西。在那片自由的天地里，少女们无拘无束地嬉戏玩耍，她们能够互相倾诉、相互扶持，彼此间有着无比真挚的感情。
对比起府上人们的虚伪，她渐渐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世界产生了一种隔阂。
她开始感到内心的寂寞和迷茫，她渴望有个人能够真正理解她的内心世界，而不只是为了府上的利益向她阿谀和奉承。
看着河中两位少女相互嬉戏，张芬芬心中充满了羡慕之情。
她希望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真挚友谊和陪伴，能够找到一个真正能够理解她的人。她渴望离开束缚在宅中的日子，去寻找自己的未来，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但她知道，很难，虚伪建造起来的宫殿里又怎么可以找到真挚。
好像感觉到小姐的目光，丫鬟也循着看去，“哦，他们啊，一个叫阿翠，一个叫雪儿，都是穷人家的。小姐，你可千万别靠近她们，我听说啊，她们都有那种病……可脏了。”
张芬芬沉默，没有多说什么，起身下楼，脚步加快。
“阿翠，雪儿，真想成为你们啊。”
……
“呵呵，商队长开玩笑了，我们和商队可是朋友啊。”张芬芬一袭红色艳衣，显出身材的凹凸有质，完全看不出大龄该有的疲态，更多地透出妩媚，诱惑。
“张夫人，我们当然是朋友。可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不是，商家可是带着诚意来合作的。”
“我们当然相信商家的诚意，诚信。可是这价格，是不是太低了，这样一来，让我如何跟村子的人交待？”
“我代表的可是商家，我也很难做。”面露难色，“不过……若是张夫人愿意坦诚相见的话，我倒是愿意再出一把力。”商队长眼神不安分的上下扫视张芬芬，默默吞咽下口水。
张芬芬感到一阵恶寒，强压下皱起的眉头，依旧笑眼呤呤，风情迷醉，装作一幅不清楚的样子。
起身，给商队长揉了揉肩膀。
“商队长，这还不够坦诚相见，我都穷到揭不开锅了，怎么能够更坦诚呢？”
“好说，好说。”
良久，张芬芬疲倦地来到马车前。
“娘。”一个小女孩见状立即丢下手中的草蜻蜓跑过来。
张芬芬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满是慈爱，冒出浓妆遮不住的皱纹。
“娘，你猜猜我今天看见了谁？”
“嘿嘿，猜不到吧。”
“是雪儿阿姨家的女儿，但雪儿阿姨好像挺忙的，就没让我一起玩。跟我一样大呢，就背得起那么大的竹篓，可厉害了，我也要和她一样厉害。”
……
“我这是在哪里？”凤金煌睁开眼，发现四周依稀透着点光亮，提拿一个药箱。
喃喃自语，“哎，我是忘了什么来着？哦哦，煎药要用猛火一个时辰，文火半个时辰。啊，不对，不对，猛火半个，文火一个。”
“阿翠呀阿翠，你这个记性，雪儿还在等着你去照顾呢。”
……
……
“我这是在哪里？”凤金煌睁开眼，发现自己差点被柴房门槛拌倒。
喃喃自语，“今天我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以后就再也不用跟这群人住在一起了。”
……
……
凤金煌迷失在梦境之中，是雪儿，是张小姐，是阿翠，是丫鬟，是……
唯独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