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长相思，催心肝(2)
他发了疯，着了魔。
他掌中剑不断颤动。
他全身血液都沸腾不已，他听到风在喧嚣，剑在喧嚣，心在喧嚣！
留下她！留下她！！
留下她！！！
哪怕是心魔也好！哪怕是幻影也行！
薄缘君下意识松开剑柄，伸手将此情一揽入怀里，却见她逐渐化作一团光影，光粒如沙从他怀抱里飞速流逝。
明明近在眼前紧紧相依，他和她却像隔了无数个空间无数个层面，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如今幻境已破，灵台神识恢复清明。
薄缘君看着自己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再握住剑了，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因为他很清楚。
那根本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魔音，那就是他自己打心底里发出的呐喊和嘶吼！
是他！是他！
就是那个魔鬼一般自私自利的自己！
薄缘君伸手捂了捂胸口。
他一时间不知此时此刻所承受的这钻心的痛楚，究竟是在为刚刚呈现在他灵识里的大师姐只是一道幻影而在感到难过，还是在感到庆幸。
薄缘君都清楚、都知道，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座幻城、一个骗术、一场梦境！
是一个借由所谓虚拟现实大脑潜入装置所满足的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您见到她了吗？”
颜述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此时他正忙着销毁操作日志，避免被人联那边发现他在《仙途》游戏里动了手脚。
虽然他有试图把人工智能给alpha叫出来帮忙，但是因为薄缘君砍倒灵朽木造成的灵能冲击导致现实世界和新世界两边的时间流速产生了严重的差异性，网络链接状态一直断断续续。
新世界外面倒是还留了叫gaia的人工智能管理基地，但唤醒gaia会不会惊动新世界那边的人暂且不说。一想到gaia那老化、延迟、卡顿的服务器，颜述就觉得还不比自己手动操作来得更加高效且便捷。
薄缘君微微颔首。
他自然是见到了。
是她，却又不完全是她。
他喜欢看幻境里的她试图作弄自己时嘴角挂着的那一丝坏笑。
喜欢听她用那温柔的声音、缠绵的语调，轻轻唤着自己“小师弟”。
因为在幻境外，他们之间从未拥有过共同修行的心路历程。
他们未曾携手游遍千山，观赏万湖，亦未曾一起探寻秘境、造访古迹，更没有风高楼里那令人怦然心动的满室旖旎和缱绻缠绵。
他们不曾亲吻，不曾触碰，她更不曾抚摸着他的尾巴、对他说那些暧昧的、动人心弦的情话。
那些甜蜜的时刻、温暖的互动，是他在这现实当中从未体验过的。这千二百多个日夜里，他始终在徒劳地追逐她的身影。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赶上的时候，都发现她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他曾经以为薄曦月只是薄家少主、云顶仙宗掌门之位的继承者，是修仙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新一代的领军人。
可当他在这个幻境，这个游戏里回顾和她有关的一点一滴。越是对比，他便越是感到心惊。
他其实早该发现的，如果她只是云顶仙宗普普通通的一代大师姐，身为执事长老的崇紫道人赵云飞怎么可能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生怕她有一点不满意。
他早该明白的，如果她不是云顶仙宗背后那位神秘老祖，他们怎么敢让她和自己结为道侣！
只是他当初年少不知事，才会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那破绽百出的身份伪装。
所以他其实是该难过的。
因为他们彼此缠绵纠葛全部都是假的！
所以他是该害怕的。
害怕也许因为不是幻境里她的种种背叛行径导致他释放了心魔。
而是在不被约束的情景当中，暴露了他本质上就是个卑陋龌龊、行同犬彘的披着人皮的恶魔。
并且他还一直都在渴望着得到她、吞噬她、占有她。
世人皆知他修的无情剑，证的无情道。
他怕自己在欺骗自己爱慕于她，他怕自己无情道果并未圆满，这道君之位也并不稳固。他怕自己千辛万苦地找到她只是想亲手杀了她！否则他怎么会忍心在幻境里出手伤害她！
而且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谎，也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演戏，这张虚伪的面具戴得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这一颗真心，欲感动天地。
可他明明就清楚地知道她还活着！虽然他之前不知道她人就在这里，且整场大战都是她一手布局。
起初的几百年里，他希望‘此情一’是在了大战里的，或者惨遭封印，因为这样他就不必永远地活在她的阴影里。
他努力修行，欺骗世人的同时也欺骗自己，不断地重复诉说着对师姐的深情、对同门的友谊，反正人、仙大战把中州几乎都打空了，还知道真相了已经不多。
只要他藏好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说什么想怎么杜撰，都是他一张嘴的事情，反正能证明他说谎的都已不在这世上了。
所以他说他对大师姐一心一意，他们相信；所以他说他是要替仙门众多修行者报仇雪恨，才要将人类赶尽杀绝，他们也相信。
可事实上他一开始只是想证明大师姐做不到的事情，中州修仙界做不到的事，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到而已。
为了骗局的真实性，他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作薄缘君，对外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入赘了云顶仙宗薄家，哪怕如今的薄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但他作为薄家姑爷有义务要将薄家传承延续下去。
但其实她在的时候从不让他姓薄，他出身那么卑贱，怎么配和她用同一个姓！
可他偏就要用这个姓，偏就要在世人面前表现得他们两个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因为不愿回想起以色事人的过去，所以他也不要叫玉颜，他叫自己薄缘，因为他跟这世上每一个人的关系，从来都是情浅缘也浅。
可薄缘不好听。
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师姐趴在自己耳边跟自己说薄缘不好，不如再加个君，就叫薄缘君。
究竟是真梦到了，还是假梦到了，他一个道君却已记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