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长相思，摧心肝(3)
谎言说得太多次了，竟就成了真。
以至于后来的几百年里，他一直在为了拯救她而努力。
他甚至想着，她不愿意给他名分也没关系，他自己努力挣给自己。
他会成为救世主，重振中州修仙界，把人族、妖族从这片大地上赶出去，成为像她一样“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正道魁首、修仙界楷模，然后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前，向三荒六界宣告她是他的道侣。
是爱吗？还是单纯的炫耀心？
薄缘君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明明从他出生起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生活在她的庇护之下，哪怕是在人、仙大战末期，她失踪之前也还是给他留下了保命的手段。
让他能从死亡的威胁中一次又一次地逃脱的根本就不是他身上肮脏的九尾血统，而是师姐加诸在他身体上道侣的印记！否则就算他还有八条命，也不可能在这千年里在妖族不断扩大的疆域不断收缩的包围圈里，一次次地逃出生天。
可他明知如此，有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着，定是因为道侣之间精血和神魂相系，他们彼此间是同生共死的关系，所以她才不得不出手护着他，避免被殃及池鱼。
若是当真如同他的恶意揣测，她当年又何必与自己结为道侣？
若她是原初，除了时间、量劫和天道之外，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杀死她的手段。
难道还能真是贪图自己年轻，还贪图自己美貌？
可她是道君，没有他，也会像幻境里所展现出来的那样，会有无数的家族无数的宗门为求上位，赶着给她献上别的俊美少年郎。
而他除了这颜色又还有什么可夸耀？
薄缘君想，若是她爱这皮相，这皮相予她何妨？
若是她只爱戏里那个清纯腼腆的少年郎，他为何不能按照她的喜好装模作样。
他想，他是狐妖之子，生来就擅揣测人心，就擅长扮相。若是能够重来，这次他一定要一直保持她喜欢的模样。
若她喜欢妖媚的他便妖媚，若她喜欢清纯的他便清纯，若她喜欢腼腆的他便腼腆，若他喜欢奔放的那他便奔放。
就算她喜欢千千万万个不同的人设，那就让所有的人设全都变成他，又何必在乎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薄缘君想，这大抵就是妖族、灵族混血的弊病，虚假的人形躯壳只是羁押那只心中恶鬼的囚牢，它饥饿而贪婪，随时都在伺机出逃。
所以无论他把尾巴藏得再好，他都还是那个他，还是那个不忠不贞的女人在背叛道侣与青丘妖王九尾狐风流快活后，生出来的混血怪胎！
有着这样不堪身世的他，怎么敢奢求她的喜爱？他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可又干了什么呢？是在试图将她侵占？
怎么敢的！到底怎么敢这么想的！？
他喜欢她询问自己是否愿意结为道侣、生不相离死不相弃时认真发问的模样，眼神是那么的清澈，又透露着愚蠢。
多么的天真。
明明是她，却不像她。
明明是同一个神魂，但她从来都不像‘此情一’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温柔体贴、温暖和煦，也从来都没有这种用来掩饰真实内心的笑脸人面具。
她晶莹剔透的如同宝石般耀目的眼睛里深藏着冷漠和疏离，那是对他、对这世间的态度，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没有仁爱、没有慈悲，俯瞰芸芸众生皆如蝼蚁。
而他薄缘君，只是因为在这些蝼蚁群中比较特立独行，才引发了她一时心血来潮的好奇。
他一直以为她在看他，原来其实也没有看到他。她看的分明是妖族、灵族交合之后，所诞生下来的一个由不可能变为了可能的奇迹、是灵、妖两族混血的先例。
只是他当年太过愚昧，和那些无知的下位者一样看到她在注视着自己，便肤浅地以为她是因为喜欢肤白貌美的男子，便为自己继承了青丘妖王不可一世的貌美而暗自感到庆幸不已。
一夜之间，他便从受众人厌恶、唾弃的妖狐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备受云顶仙宗老祖青睐的大好青年，未来可期。
所以他们予他挡风遮雨的住所，予他温暖饱腹的食物，予他华丽漂亮的衣服。
但那既不是疼惜，也不是尊重。
只是将他当作祭品在仔细照看呵护。
那是他不应该拥有的待遇，因为他的灵魂就像他的血统一样的卑劣和恶心。
他的心上爬满了虱子，打从窥视她的第一眼起，就有了亵渎神明的龌龊内心。
野心随着他的年龄、修为疯狂生长，他竟然想像他的妖王父亲对待他的母亲那样去征服她、占有她！
他想把她从高山上拉下来，同自己一起在泥泞里打滚，弄得满身脏污，由万人敬仰转变到被世人唾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独属于自己，再不会被旁人给惦记。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她，到底谁是青丘血统，谁是九尾妖狐！？否则他怎会为她所惑，为她所困，为她所苦。
薄缘君对有这样的想法的自己，打心底里感觉到恶心。
“执念之可怕，竟至如斯”
薄缘君幽幽地叹了一句。
颜述本是在全神贯注地工作，听到耳边这声叹息，感觉到身边冷飕飕、沉甸甸的气压，他不由得头皮绷紧。
颜述放下手上的工作，转而开口耐心地同薄缘君解释说明。
“虚拟世界里的游戏内容、故事情节全部都是人为创造的。对于大师姐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来说，里面接触到的所有非玩家角色都只是non-player character，被简称为npc，由游戏里的人工智能控制。”
虽然他觉得薄缘君多半听不懂解释的内容，可他同样也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薄缘君听懂，毕竟人联文明和修仙文明的文化差异性太大，可换句话说如果薄缘君听不懂的话，他会不会因为和颜叙生活不睦而对人类恼羞成怒？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想想就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