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丸子
苏娘子的魂魄被七娘送去投了胎，知味楼好几天没有升起红灯笼，白天的生意一直清淡。
不过晚上的生意倒是一直不错。
柳直每晚都会到二楼去听七娘给鬼说书，顺便找一找那一魂一魄。
那个露肚兜的吊死鬼几乎每晚都会来听七娘说书，柳直觉得有些奇怪。
问七娘为何不把那个吊死鬼引渡去投胎转世，天天吊在房梁上，也太有碍观瞻了。
“她还有牵挂，可能要过十几年才肯去转世投胎了。”七娘叹了一口气，告诉柳直。
“她牵挂什么？”柳直奇怪道，“和苏娘子一样，还有仇未报吗？”
七娘笑着摇头，说柳直还未成亲，啥也不懂，等以后柳直成亲当了爹，就知道那个吊死鬼牵挂着什么了。
看着七娘如同春花盛开的笑颜，柳直的心不知为何漏跳了两拍。
柳直更加喜欢听七娘说书了，成了每天晚上最早到，最迟走的那个人。
这天晚上柳直照例要上二楼，却被匆忙进门的杨姐姐叫住了：“柳小八，你跟我来，有事找你帮忙。”
“小米妹子，找小八什么事？”正在整理账本的舒五关心地问道。
舒五不喜欢说话，但特别细心，见杨姐姐神色有些慌张，便多问了一句。
柳直暗笑，原来杨姐姐的名字叫小米。
“我今天不是去城外的石桥村给一户人家办酒席吗，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小鬼被一个道士追，东躲西藏的，实在可怜，就想把两个小鬼带回知味楼来，谁知被那个道士发现了。我……我就想着柳小八应该打得过那个道士，所以来找他帮忙……”
说着，杨小米姐姐难得地脸红了一下。
妖精遇到道士，就如同老鼠见了猫，天生就是被克制的对象，怪不得杨小米会回来找柳直。
“杨姐姐，你在哪里遇到小鬼和道士的？”柳直问。
“城外的五里坡，出了城门往西走，看到一片杨树林就对了。”
柳直连忙把自己的桃木剑、捆鬼索、收魂瓶等拿了出来，飞身便往城外赶。
因为知味楼经常鬼来鬼往的，怕吓着那些鬼魂，柳直的东西都被包裹好，收藏了起来。
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柳直只得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飞身上了城楼，再一跃而下。
城墙上，两个士兵抱着膝盖，缩在避风的地方，正在闲聊一件稀奇事。
个子高一些的士兵低声问矮个子士兵：“你知道石桥村秦子春秦秀才家的事吗？”
矮个子士兵撇嘴道：“谁不知道啊，今天他家办周岁酒，还特地请了知味楼的杨厨娘去办席。”
“听说，他给小儿子办周岁宴，可他的大女儿和二儿子却不幸被溺死了，一个刚满七岁，一个才五岁，实在是可怜。”高个子士兵道。
矮个子士兵长叹了一口气：“有后娘就有后爹，希望那俩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说起来那个秦子春真不是个东西，前面的媳妇才死不到一个月，就急急忙忙地娶了现在的媳妇，还说是什么百日喜。我呸，分明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嘿嘿，你还会拽文了啊！”矮个子士兵笑了起来。
高个子士兵也笑了，正想再得意地拽几句，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唰”地一下上了城墙，“唰”地一下又飞走了。吓得瞪大了眼睛，指着城墙那儿，话都说不清楚了：“有……有鬼……飞走了……”
矮个子士兵也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你眼睛花了吧？可能是一只大鸟飞过去，就把你吓着了，胆子真小！”
“这……世上有那么大的鸟吗？”高个子士兵糊涂了。
被当成大鸟的柳直飞快地来到了五里坡杨树林。
进了树林不久，柳直就听到了鬼哭声，声音稚嫩，呜呜咽咽的，很是凄惨无助的样子。
柳直循着声音找去，在一棵杨树上看到了一个五岁孩子的鬼魂。
那是个小男孩，很瘦，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
见到了柳直，小男孩吓得浑身直抖，双手摇晃着，只求柳直别抓他。
“你叫什么名字？”柳直怕吓着小鬼，站在树下，仰着头温和地问道。
“你不抓我吗？”小鬼没有回答柳直的问题，而是哆哆嗦嗦地问柳直。
“我为何要抓你？”柳直奇怪道。
“刚才我姐姐就被一个坏老头抓走了。”小鬼哭泣道。
“那个坏老头从哪里走了，我去帮你把姐姐找回来。”柳直连忙道。
“你肯帮我找姐姐？”小鬼有些不相信柳直。
“快点告诉哥哥，不然就迟了。”怕那个道士走远了，柳直催促着小鬼。
“哥哥，我叫秦小山，我姐姐叫秦小玉。那个坏老头从那儿走的。”秦小山从杨树上轻飘飘地落下来，乖巧地告诉柳直。
不过忌惮着柳直身上的法器，秦小山离柳直远远的。
“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柳直怕秦小山离自己太远，会出意外，对着他招手。
秦小山迈着小短腿，犹犹豫豫地过走来了一点。
柳直心里急，飞身过去，把秦小山搂在了怀里，抱着他便跑。
秦小山开始惊慌大叫，挣扎不已。可过了一会儿，秦小山就发现柳直不像那个坏老头，一靠近自己，自己就觉得十分难受，也就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地搂住了柳直的脖子。
柳直是活人，还是道士，按理来说阳气应该很高。
可不知为何，他接近鬼魂，鬼魂却并不感到难受。
柳直曾经问过一眉道长，这是为何。
一眉道长说柳直是特殊体质，万里挑一。
柳直因此还有点得意。不管怎样，与众不同总比泯然众人要好。
追出了两三里路，柳直停了下来，他嗅到了几丝鬼气。
这也是柳直的特殊本领之一。
别的道士要么是因为发现了异常，要么设法坛，才能找到鬼的行踪，柳直却能嗅到鬼的气味。
不过，要离鬼五十米之内，而且要凝神聚气，全神贯注，柳直才能嗅到。
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鬼气，柳直来到了一座破旧的木屋前。
木屋里传来一个小女孩凄惨痛苦的哭叫声。
柳直大急，一脚踢开了房门，却见一个四五十岁的老道士正抓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鬼，用力地把她塞进一个法器里去。
法器比较小，小女鬼被折叠着往里面挤，痛苦得脸都变形了。
柳直怀里的秦小山大哭起来：“姐姐！”
老道士见柳直闯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鬼，开始一惊，却见柳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店小二的打扮，虽然猜不透柳直的来历，但也没放在心上。
“放了那个小女孩！”柳直大喝道。
老道士冲着柳直翻了一个白眼，猛地把小女鬼往法器里一塞，小女鬼被塞进了法器里，惨叫声戛然而止。
秦小山哭得更伤心了，搂着柳直的脖子只喊救救姐姐。
柳直气得脸都红了。
老道士没事人一般哈哈一笑，对着柳直伸出了手：“小子，把你身上挂着那个小鬼拿给我。”
“小山，你到外面去等我，我一定把你姐姐救出来。”柳直怕吓到秦小山，柔声道。
秦小山乖乖地点点头，从柳直身上溜下来，往门外跑去。
“小鬼，往哪里跑？”老道士手拿符咒，飞身上前追秦小山。
柳直抽出桃木剑，“唰唰”几剑就拦住了老道士的路。
“哟呵，没想到是同行。小道士，报上名来，死了贫道给你立个碑，免得做孤魂野鬼。”老道士从腰间扯下一把佛尘，狞笑道。
柳直冷哼一声：“老道士，你也报上名来，小爷不杀无名之辈。”
老道士不怒反笑：“小道士，你一个人的魂魄，炼成的鬼丸起码抵一百个普通人的，贫道真是谢谢你送货上门呢！”
这时柳直估计秦小山已经躲藏好了，不再和老道废话，直接一剑刺了过去。
老道不过修了几十年道而已，哪里比得上柳直将近三百年的功力。
才过了二三十招，老道已经气喘吁吁，只有招架之力了。
“停……停一下！”老道连忙举手，请求休战。
柳直也不急着收拾老道，看老道有什么话要说。
“小道友，贫道名叫黎阳子，乃九冥幽府李北宗李主教门下。你不能杀贫道。你若杀了贫道，李主教不会放过你的。”黎阳子一脸的色厉内荏。
“九冥幽府离这儿远着呢，李什么教主怎么知道是我杀了你？”柳直满不在乎地道。
“九冥幽府的人奉命出来炼制鬼丸，每三年都要回去交一次差。若有人不回去，教主他老人家就会动用千里搜魂术，届时什么都瞒不过他老人家。”黎阳子道。
“哦，千里搜魂术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柳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知道厉害了吧！还不把刚才那个小鬼交给贫道。”黎阳子得意道，心里暗喜，李教主的名头真好使，加入九冥幽府真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柳直嘿嘿一笑，突然一剑刺入了黎阳子的心口，随即一道符咒贴了过去。
黎阳子的魂魄被符咒制住，一脸的惊恐，随即破口大骂柳直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柳直把黎阳子的魂魄装进了收魂瓶里，做了个鬼脸，笑道：“千里搜魂，那也得有魂搜才行呀！”
收魂瓶里的黎阳子拼命地拍打着瓶身，跳着脚骂柳直，叫嚷着李北宗李教主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柳直嫌吵，又贴了一个符咒上去，于是光见黎阳子嘴巴张张合合，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柳直把黎阳子的东西都收好，出来寻找秦小山。
秦小山牵挂着姐姐，没走远，就躲在门口一棵树上。
见柳直出来了，秦小山飘了过来：“我姐姐呢？”
“回到知味楼，哥哥再把姐姐还给你。”柳直把秦小山抱在怀里，飞身往城门口赶去。
那两个士兵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高个子士兵突然有些内急，便跑到僻静处放水。
正撒着尿，突然一大团黑影从头顶“唰”地一下飞了过去。
高个子士兵吓得尿都只撒了半截，飞跑到了矮个子士兵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大……大鸟又飞回来了！”
“你运气真好，能看到两次大鸟，我一次都没看到。”矮个子士兵觉得值夜百无聊奈，竟然羡慕起了高个子士兵。
高个子士兵……
这运气我不想要，都给你！
回到了知味楼，二楼七娘的说书正好结束了，鬼魂们三三两两地飘出来，回到自己的埋尸处去歇息。
那个吊死鬼脖子下面晃荡着绳子，从柳直身边飘过，突然停住了。
“你……你是小……小山？”吊死鬼含糊不清地问道。喉咙上深深的勒痕，影响了吊死鬼的嗓子。
“谁在叫我，是姐姐吗？”秦小山扭着头四处张望，天真地问柳直。
柳直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小山已经看到了吊死鬼，吓得捂住了眼睛：“好吓鬼！”
原来鬼也会怕鬼，柳直有些无语。
“你是……小山？”吊死鬼颤抖着声音，又一次问道。
秦小山紧紧地搂住了柳直的脖子，慌乱地点头：“我是小山，你是谁？”
“你是小山！”吊死鬼的脸更加白了，浑身颤抖着，激动得差点魂消魄散。
这时小山似乎也认出了吊死鬼，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娘吗？”
“小山啊！”吊死鬼扑了过来，把小山从柳直怀里抱了过去，紧紧地搂在怀里，大哭起来。
这时七娘走了出来：“有事到二楼去说吧！众鬼聚集在门口，没有阵法护持，只怕影响周围的邻居，让他们生病。”
说着，七娘把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鬼都劝散了，于是大家来到了二楼。
吊死鬼抱着秦小山哭了好一会，问清楚了秦小山的死因，又掉了一会儿眼泪，才过来感谢柳直。
杨小米也给柳直竖大拇指。
舒五上下打量着柳直，关心地问柳直有没有受伤。
柳直笑道：“对付一个邪老道而已，小菜一碟，哪会受伤！”
红杏拍拍柳直的肩膀，笑得眼睛媚媚的：“柳小八，想不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以后姐姐就靠你罩着啦！”
侯三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一个老道士而已，能对付十个还差不多。”
黄伯呵呵笑道：“咱们柳小八说不定还真能对付十个呢！”
七娘也笑，眼神很是温柔：“小八，把邪老道炼制的鬼丸拿出来，我有法子让他们恢复鬼形。”
柳直的心又漏跳了几拍。
吊死鬼是秦小山的娘，名叫林秀姑。
从小山的口中得知女儿也溺死了，还被邪老道炼成了鬼丸，林秀姑揪心不已。
听七娘说能让女儿恢复鬼形，林秀姑感激不尽，连忙给七娘磕头。
柳直把那个法器拿了出来，七娘手抚法器，念动咒语，只见那个法器上面贴的符咒慢慢地显现出来。
七娘让柳直把符咒全都扯下来，用指尖火焚烧。
柳直照做。
等符咒烧完后，七娘把法器倾斜，从里面倒出了四颗鬼丸出来。
四颗鬼丸落地，渐渐化成了鬼形，其中一个就是秦小山的姐姐秦小玉。
林秀姑又抱着女儿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