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娘的真身
众鬼散去后，苏娘子也隐到了墙壁之中。
侯三喊柳直和他一起去休息。
想着一楼只有大堂和厨房，二楼是接待鬼的地方，柳直想当然地就往三楼走去。
“柳小八，站住！”侯三一把抓住了柳直，“三楼是七娘住的地方，我们在下面睡。”
“下面？睡桌子啊！”柳直哀叹道。
“不会让你睡桌子的。”杨姐姐白了柳直一眼。
“要不和红姐睡二楼。”红杏对着柳直飞了一个媚眼。
说着，红杏手一晃，一支胳膊粗的蜡烛便凭空出现在桌子上，明亮的烛火一下子就把二楼的阴森鬼气给驱散了。
接着红杏的手再一挥，从上面缓缓降下来两架大床，床上被褥齐全，还挂着两顶帐子。
柳直看呆了。若是自己学会这种法术，走到哪里都不怕没有床睡了。
“红杏擅长机关，再加上一点法术而已，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杨姐姐嘲笑柳直。
“走吧，二楼是杨姐姐和红杏住的，我们睡一楼。”侯三再次拉拉柳直。
“一楼可是睡地板，还是和红姐睡床比较舒服。”红杏娇媚地笑着，继续劝柳直。
“好啦，明天还要早起，就不要和小八开玩笑了。”黄伯笑道。
这时舒五已经走到楼梯边了，回头看了柳直一眼，意思是再不走，他可要先走了。
柳直来到一楼，只见舒五在柜台那里抠抠摸摸一会，一楼的桌椅板凳便朝着一旁迅速移动，几息的功夫就全叠放到了一起。
接着从地面上升起四架大床，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边，上面也是被褥齐全，还有帐子。
“你睡牛四的床。”黄伯告诉柳直。
柳直有些迟疑。
“放心，红杏把被褥都拆洗晒过了，干净着呢！”侯三看出柳直怕被褥不干净，直接说道。
躺到床上，柳直一时没有睡意，便问睡在一旁的侯三：“咱们知味楼是按什么来排序的？”
胡灵儿排第七，可排在前面的几个却以她为主。侯三排第三，可却被排第六的红杏呼来喝去。
柳直实在弄不懂这里面的蹊跷，便虚心向侯三请教。
侯三嘀咕了一声“问题真多”，还是解释给了柳直听：“知味楼原是黄伯的主人建的，以前只有两层，黄伯主人一家子住在这里。后来黄伯修炼成了人形，一直在主人家做仆人。一次黄伯奉命外出办事，回来后发现主人一家子都被贼人给杀了，财产被洗劫一空，这里一下子成了鬼楼，无人敢要。黄伯感念主人恩情，想法子给主人报了仇，就一直住在这里……”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甚？”黄伯呵呵笑道。
“柳小八满脑子的问题，不告诉他，就问个没完。我都怀疑他额头上的疤是被他脑子里的问题给挤出来的……”侯三翻着白眼道。
“按进知味楼的先后排的序！”舒五话不多，但一句顶几句，一下子就把答案说得清清楚楚。
柳直明白了，但还是有疑问：“那大家为何都以七娘为主呢？不是应该以黄伯为主吗？”
“若没有七娘就没有知味楼！”舒五还是言简意赅。
柳直摇摇头：“听不懂，还是请侯三兄弟告诉我吧！”
“侯三，你若愿意告诉柳小八，就和他睡一张床，两人说说悄悄话，我可是要睡了。”黄伯提议道。
“我也要睡了！”舒五已经拉开被子，蜷成了一团，闭上了眼睛。
“侯三兄弟……”柳直轻声呼唤道。
语音未落，侯三已经蹿到了柳直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这被子真香，我的被子好久没洗了。”侯三感慨道。
柳直……
“看在被子的份上，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吧！”侯三很讲义气地道。
柳直拉拉被侯三扯过去的被子，默默地给被子道了一声谢。
“黄伯住在这里，开始收留了杨二，后来就是我、牛四、舒五、红杏。我们都是妖，虽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却为世人所不容。不仅有官府的人时常来询问，驱赶，还有一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道士和尚来收我们……”
侯三有些伤感地讲述着往事，突然问柳直道：“你知道为何我们那么爽快地答应留你下来吗？”
柳直道：“不是因为以后可以帮着对付那些臭……道士吗？”
“最主要的是，你是第一个见了我们，识破了我们的真身，没有喊打喊杀的道士！”侯三郑重道。
柳直一愣：“你们又没做坏事，只不过在人间讨生活罢了，为何要喊打喊杀？”
“因为我们是精，是妖……就这么一个理由。”侯三悲愤道。
柳直默然。
道士修道，和尚修佛，就好像和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站在了对立面，要代表众生消灭他们，不管妖魔鬼怪是否做了坏事……
幸好一眉道长不是那样的人。他教柳直，众生平等，众妖魔鬼怪也平等。
人有好坏之分，妖魔鬼怪也有好坏之分。甚至，妖魔鬼怪比人单纯，更好相处，更容易劝之向善。
“后来，七娘来了……”侯三接着说知味楼的事，“她说她要找一个人的魂魄，已经找了一百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她甚至冒险去了九幽冥府，那是李北宗的地盘。七娘和李北宗打了一架，她被打成重伤，可李北宗也没讨到好……”
“李北宗？”柳直惊讶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李北宗是鬼魔。
李北宗活着的时候是皇帝，可惜只当了三天就被误杀了。
李北宗怨愤极了。
为了当皇帝他不要亲情，不要爱情，扫除了一切障碍，没想到竟然被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用剪烛火的剪刀给捅死了。
原因也很简单，李北宗当上了皇帝，心情大好，看到才十三岁的小宫女身姿婀娜，娇嫩可爱，便想临幸了她。
没想到小宫女正在剪烛火，突然被李北宗一把抱住，大惊之下，竟然拿着剪刀乱扎乱捅……李北宗运气不好，被扎到了咽喉，血流如注，救治不了，挣扎了半晚上，还是死了……
李北宗死后，魂魄不愿离开皇宫，四处飘荡，进了密室，在密室里发现了一本秘笈。
李北宗躲在密室里照着秘笈修炼了几百年，吞噬了无数魂魄，竟然让他炼成了鬼魔之体。
之后李北宗从皇宫出来，四处寻找资源，想炼成鬼仙。
李北宗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手段过于残忍，一眉道长就曾经和他打斗过……李北宗虽然被打跑了，但一眉道长也受了伤。
柳直奉命出来寻找一魂一魄时，一眉道长就郑重警告过柳直，如果遇到李北宗，一定要有多快跑多快。
七娘竟然能和李北宗一斗，而且让李北宗吃了亏，那岂不是和自己的师父一样厉害。
“为了疗伤，七娘来到了西京城，看到了我们。她把这里改建成了知味楼，还耗费功力给知味楼布置了阵法，设置了障眼法……从此一般的修道之人就很难看到我们的真身了……我们这才得以过上了安定的日子。”侯三感激道。
“给众多冤魂怨鬼引渡也是七娘的主意。”侯三继续道，“七娘说，妖若不能修成仙，终有一天会因渡不过天劫而烟消云散。我们在人间做好事，等功德够了，就能修出魂魄出来。那么有一天渡不过天劫时，我们就能留下魂魄，进入轮回，不至于烟消云散了。”
原来如此，难怪几个妖精都以七娘为主。
“那牛四呢？他是不是进入了轮回？”柳直问道。
“不知道！我们赶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七娘亲自去地府找了一趟，也没有发现牛四的魂魄……”侯三有些哽咽起来。
“那七娘的真身是什么？”柳直心里有些愧疚，因为问起牛四，引起了侯三难过，连忙转移话题。
“七娘大概是人吧！我也不知道。”这时侯三也坐了起来，摇头道。
“应该不是人身。”柳直猜测，“我师父就是人身，七娘给我的感觉，和师父的很不一样。”
“好啦！时候不早了，先睡吧！你若有胆子，明天自己去问七娘。”侯三躺了下来，“我要睡了。”
“那个，侯三兄，你能不能……去自己的床上睡？”柳直独来独往了快两百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侯三摊手摊脚地睡在一旁，他很不适应。
“哟呵，想不到你柳小八竟然是这样的人！过了河就拆桥是吧？”侯三很是不满，“不愿意两个人睡，你就去我床上睡，这里我睡定了。这被子有阳光的味道，真香！”
说着侯三把被子一卷，柳直连个被子角都没捞到。
柳直认命地爬起来，睡到了侯三的床上。
一股酸臭味迎面而来，柳直连忙捂住了鼻子。
算了，不睡了，打坐得了。柳直一骨碌爬了起来，在床上打起了坐。
总比昨天晚上在树上打坐强，柳直安慰自己。
第二天，大家都起来了，柳直和侯三一起摆放桌椅。
柳直问为何不用昨晚上的法子把桌椅归回原位。
侯三捂嘴笑道：“红杏做的半拉子机关，你就不要指望太多了。”
把大堂收拾好后，柳直跟着黄伯一起去买菜，竟然遇到了孙小四。
孙小四买了一点菜蔬米面，便急匆匆地要离开。
一个地痞模样的男子拦住了孙小四，嘲笑他是孬种，妻子被人给霸占了，还得给人做狗。
孙小四神情萎靡，眼睛通红，看了地痞一眼，没有吭声，绕过地痞往一旁走。
地痞不依不饶，拦着孙小四不许他走，还伸手去抢孙小四肩上扛着的东西。
孙小四连连后退。
地痞得意地笑着，“啪”地一声，甩了孙小四一巴掌，伸手就去拿东西：“拿来吧，孬种，这米面蔬菜你也配吃！”
柳直看不过眼了，正想上前去教训地痞，孙小四突然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猛地朝地痞扑了过去。
地痞猝不及防，被孙小四撞到了地上，还没爬起来，孙小四已经骑在他身上，手里抓着一块不知何时捡起的石头，一下一下地朝着地痞的脑袋砸了下去……
地痞被吓得反抗都忘记了，两只手捂着头，扯着喉咙惨叫，一个劲地求孙小四饶命。
眼看着地痞已经被砸得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直抽抽，孙小四才收了手，扛起地上的东西，平静地走了。
“这……这，刚才我不是眼花了吧？孙小四竟然打了刘大？”一个妇人拉着一旁的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小四从来都是被刘大欺负得不要不要的，今天竟然敢反抗了……”一个男子惊讶道。
“孙小四出手竟然那么狠，真是看不出来啊！”一个卖菜的老头感叹道……
柳直看着孙小四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清楚地看到，孙小四的身上有两个魂魄，其中一个是苏娘子的。
这应该是七娘的手笔，柳直心道。
当天晚上，知味楼又升起了红灯笼，七娘又要说书了，说的是《苏娘子》的结局……
第二天，所有听过书的人就发现，七娘说的书没有半点虚假编造。
孙小四已经得知陈绍平欺辱了自己的妻子苏娘子，而苏娘子不堪受辱，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撞墙而死，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
孙小四不动声色，对陈绍平极尽谄媚之事，让陈绍平对孙小四没有了半点防备之心。
于是昨天晚上，当陈绍平去和某绝色寡妇约会，让孙小四望风时，孙小四拿着寡妇家的菜刀，把陈绍平砍死在了床上……
陈阁老伤心欲绝，要灭了孙小四一家以泄愤，如今孙小四及孙小四的老娘，两岁的儿子都被关在了府衙的大牢里。
“七娘，苏娘子借孙小四的手报了仇，可孙小四，还有她婆婆、儿子都被关在了大牢里等死，她不会后悔吗？她为何不附在其他人的身上呢？”柳直问道。
“孙小四个性懦弱，又是苏娘子熟悉身体之人，因此才能让苏娘子附身，其他人不行。若是其他人那么容易被苏娘子附身，她早就报仇了。”七娘解释道。
“可她的婆婆、儿子被连累了，真让人于心不忍。”柳直和七娘商量，“要不，我今晚去把两人劫出来。”
“不用，最多三天，大理寺就会插手的。”七娘胸有成竹地道。
果然，过了两天，大家去陈府吊唁陈绍平时，突然发现陈绍平的寿衣下面竟然是龙袍……
当时在场的还有太子，他原本是代表皇帝来安慰陈阁老的……
陈阁老一家子迅速被关进了大理寺，这时告陈绍平的状子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大理寺，其中就有苏娘子的冤屈。
最后，孙小四一家被无罪释放。
也许是被刚烈无比的苏娘子附过身，也许是经历了牢狱之灾，让孙小四大彻大悟，后来的孙小四变得坚强了许多。
七娘送了一些银子给孙小四，孙小四开始做起了小买卖，黄伯还经常照顾他的生意。
“七娘说大理寺会插手，大理寺就果然插了手，一切都在七娘的掌握之中！”侯三得意地对柳直说。
柳直信服地点头。
七娘是该做老大，柳直心里道，只是七娘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