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翌日,阿福哭哭啼啼地来向林瑾瑜告别。
“公子,小的福薄,以后不能再伺候公子了,公子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身体啊。”阿福跪在地上,抹了把泪,给他磕了三个头。
卧槽这简直折寿,身为现代人林瑾瑜哪里受过这待遇,要不是腿不允许,他一定要给他磕回去,林瑾瑜连忙道:“你快起来啊,别跪着了。”
“公子,我走了,公子保重。”阿福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正巧祁君曜进来,林瑾瑜恶狠狠道:“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欺负阿福了?”
祁君曜失笑道:“怎么能算是欺负,不是你说他力气小的吗?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安排他去劈柴了而已,很锻炼臂力的。”
“他可是我的贴身小厮。”
祁君曜笑意盈盈道:“知道知道,你昨晚亲口说的,他伺候地不如我好,以后你把我当你的贴身小厮就行。”
似乎之前阿福也只是占了贴身小厮的名头,干活的还是祁君曜,林瑾瑜想了想道:“总之,给阿福安排个别的活计吧,他估计干不了劈柴。”
“慢慢学嘛,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伺候人的。”祁君曜不为所动。
接下来的几天,林瑾瑜又生活在祁君曜无时不刻的监视下了,林瑾瑜本来想着若是晚上祁君曜再来骚扰他,就以滚下床摔断腿为威胁,毕竟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一百两比起十万两来说不值一提,但苍蝇腿再细也是肉。
不过祁君曜再未有留宿的念头。
期间林瑾瑜又做了梦,他梦到原主和寸柔刚出城门没多久就有人追了上来,寸柔带着他在树林间飞奔逃窜,但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小孩,哪里跑得过壮汉护院,护院们搜寻时的骂骂咧咧声越来越近。
寸柔心一横,将包袱交给林瑾瑜,“瑜儿,你往那边跑,去江宁城找栖霞山庄的庄主,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去找他,让他来救娘亲。”
林瑾瑜听懂了她的意思,攥着她的衣袖哭叫着不肯,“娘亲,我不要离开娘亲,我们一起走吧。”
寸柔狠心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厉声道:“快走,不然就不要再叫我娘亲。”
寸柔转身朝后方护院追来的方向跑去,在确保他们看到她之后,便将他们引到树林深处一个与林瑾瑜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林瑾瑜听到护院的声音愈来愈远,热泪涌起夺眶而出,仿佛永远擦不尽,他“噗通”一声跪下朝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娘,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一定会的。
林瑾瑜在树林中打着转,他不识路,清晨林间露气重,不见一个人影。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蓝衣男子,他个子高大,衣着华贵,腰间挂一把长剑,右手握着一只酒葫芦,时不时灌上一口,走路有些歪斜,面上也是一副微醺的样子。
那人眯眼打量了一番林瑾瑜,看他人又瘦又小,穿着一身灰旧衣服,背着半大的包袱,神色恹恹,双眼肿的如同桃子,那人蹲下身来笑道:“小朋友,你也在这林中睡了一晚吗?离家出走可不好啊,快快回家吧,你爹娘一定都急要死了。”
林瑾瑜看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既厌恶又害怕,他低垂着眉眼恭敬道:“这位老爷,我正要去找我的父亲呢。”
“哈哈,我年方三十,哪里就老了?”那人笑了一声,又道:“那你怎么朝林子里走?难不成你父亲是猎户,住在这林子中?”
林瑾瑜摇摇头,语出惊人道:“我父亲是栖霞山庄的庄主。”
那人酒被吓醒了大半,震惊道:“你父亲是林含章?你在诳我吗?看我醉得厉害便当真以为我傻了?”
林瑾瑜笃定道:“是我娘说的,不会错,我娘从来不会骗我。”
“那你娘又是谁?”
那人看着是有钱人家的打扮,但没个正行,尤其此刻一副醉态,和平常出入月香楼的那些人没有两样,林瑾瑜不想将娘的事情告诉他,万一,万一娘自己可以跑掉呢。但是一想到娘,他又抑制不住想哭了。
“我娘……”他双眼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
那人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着眼泪,“小可怜,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我不问就是,这样吧,我正好要去江宁城,不如你与我一道如何?”
路上,林瑾瑜知道了那人的名字,他说他叫须离子,是潭州潋滟门的门主。
午后时分,日头正好,祁君曜搀扶着林瑾瑜在院中练习走路。一炷香后,林瑾瑜面上已覆上一层薄汗。
“休息一下吧。”祁君曜扶着他向凉亭中走去。
林瑾瑜随手将紫檀木拐杖立在桌旁,端起凉茶饮了一杯。祁君曜力气大,扶得很稳,他虽然走得有些累,但感觉很好,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常行走了。
“欸,话说你们潋滟门的门主之位是怎么传承的?”林瑾瑜放下杯子,状似随意地问起。
“老子传儿子,师父传徒弟咯。”祁君曜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
“那前任门主是你的父亲还是师父,或是兼而有之?”
祁君曜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前任门主是我师父,我是他捡来的。至于我父母,可能早已经饿死了吧。”他语气极为漠然,仿佛只是在说与他无关之人,但林瑾瑜却发现他向来微挑的嘴角抿得极紧,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因为他师父还是父母,或是兼而有之呢?
林瑾瑜不敢再问,只附和道:“哦,是这样啊。”便打住了话头。
祁君曜心情转换得极快,他抬眼直视着林瑾瑜,面上荡开笑意,仿佛看穿了林瑾瑜的心思一般开口道:“说起来,你是我师父亲自送上栖霞山庄的,你还记得吗?”
林瑾瑜一怔,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便被祁君曜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凉,他诚恳道:“这一段我想起来了。”
“别的呢?”祁君曜的手用力捏着桌沿。
“别的,有关你师父的别的我暂时还没想起来。”林瑾瑜眨了眨眼,表情无辜,不似作伪。
“咔嚓”一声,桌沿被祁君曜生生掰下来一块,林瑾瑜看得目瞪口呆,不由赞叹道:“少侠,好指力!”
林瑾瑜忍不住拿起立在一旁的拐杖,挥动了几下,直指着被掰坏的地方,严肃道:“艾皮斯基!”
愈合如初!
祁君曜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不解道:“……你在做什么?”吓傻了?
糟了,一时手痒,忘了不能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还好没有生效。
林瑾瑜立马将魔杖收好,坐直身子,正色道:“没有什么,你看错了,先生。”
祁君曜:“……”
“你之前问过我为何答应与你的亲事。”
不是说为了钱吗?难道还另有隐情?是不是涉及什么武林秘闻?林瑾瑜正襟危坐,道:“愿闻其详。”
“你应该很好奇我师父的死因吧,还有你身为栖霞山庄三公子却从出过栖霞山庄的大门一事。其实你我的婚事是由你父亲提起的,源自他埋藏多年的一个秘密。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一个网罗各路武林恶人的杀手组织,名叫葬龙会。”
林瑾瑜皱眉道:“葬龙会?听起来很反动啊,他们是想要改朝换代吗?”
“……倒也不是,他们是杀手组织,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只要有人肯出足够的价钱,就可以买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你师父难道……”
“不错,我师父正是死于葬龙会之手。十年前,他于漳江边与人决战之后,身受重伤,在他赶去杏花林求救的路上,被葬龙会派来的杀手杀死了。”
林瑾瑜不知该怎么劝慰人,只好干巴巴地说道:“节哀。”
祁君曜沉默下来,林瑾瑜只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师父身为潋滟门门主,在江湖上应当有一定的威望,且武功也不低吧,如果有人想请葬龙会对他出手,想必花了大价钱,这背后的买主你知道是谁了吗?”
“我师父在江湖中从没有仇敌,除去那晚与他在漳江边决战的梦先觉,我想不到别的。”祁君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很可惜那晚之后他便隐退了,不过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出他。”
“兴许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仇家呢,若是无冤无仇的,犯不着花大价钱来杀他啊。再说梦先觉既然能将你师父打成重伤,那杀人这件事他自己便能做到,为何还要假手他人?”
祁君曜冷笑道:“当然是因为他是个道貌岸然之徒,想把自己摘干净。”
“那就更不对了,决战与你师父身死是同一晚发生的事,很难不让人怀疑到他,他若真是伪君子,便不会在当夜动手。”
祁君曜又是一声冷笑,“自然因为他不够聪明。”
“可是他……”林瑾瑜正要分析一波,眼睁睁看着祁君曜将手里的杯子化为齑粉,他紧紧抿住嘴,不敢再言。
明明是好心想帮你分析好吗,你这个暴力狂。
祁君曜轻吹一口气,齑粉便四下飘散而去,他眯了眯眼笑道:“害怕了?”
林瑾瑜给自己添了满满一杯茶,将茶壶推过去,严肃道:“你要喝就直接对着壶嘴喝罢,不许抢我杯子。”
祁君曜轻笑出声,墨黑的眸子中染上了明亮的光彩。
林瑾瑜提醒道:“那你刚提到的说我爹埋藏多年的秘密,是什么。”
“你父亲与我师父本是好友,我师父与梦先觉的决斗你父亲事先也知道,那晚他久等我师父不到,便沿江去找他,却看到我师父倒在江边,边上葬龙会的杀手正欲离开。他将那杀手击倒在地,然而我师父已无力回天,临终前将半卷染血的功法交给你爹。”
“难道背后之人是为了这部功法才杀人的?”
“我与你爹都是这么猜想的,只是他竟如此沉得住气,十年来隐而不出。”祁君曜就着壶嘴呷了一口茶,“那名杀手被你爹带回去后,还未来得及审,便咬破毒囊自尽了。”
“这些事与我有什么干系吗?”
“自那之后,你爹举旗号召白道人士共同剿灭葬龙会,因我师父之事,武林中人人自危,纷纷响应号令,四处搜寻葬龙会的线索,终于发现他们的老巢在洛阳城的极乐楼,你爹带着众多白道人士踏平了极乐楼,葬龙会死伤大半人员,然而他们的头目却不在此处。”
林瑾瑜眉头一皱,猜测道:“难道他提前得了消息逃走了?白道人士中有卧底?”
祁君曜点点头道:“不错,那人正是易容成青城派的方青舟一直潜藏在正道人士中。他胆大包天,竟还敢一路跟至栖霞山庄,还想着盗取那半卷功法。但他还是终究露出了马脚,正道人士不屑于群攻,你父亲武功不及他,被他逮着机会逃到了后院,于是你就被他掳走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以人质的方式出场,林瑾瑜:“……那后来呢。”
“之后顾忌着你,他们不敢再追,只好放他走了,三日后,他们在太行山脚下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马车,里面躺着的正是奄奄一息的你。至于那头目,早不知踪影,十年来也再未露过面。”
“从那以后,你便性情大变,再不肯与外人接触。”
林瑾瑜都要忍不住为原主掬一把辛酸泪了,这经历也太惨了吧,小小年纪就被穷凶极恶之人绑架,还与他共度三天,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这些都不记得了?”
林瑾瑜摇摇头,他这边是时断时续更新的连续剧,不能拖进度,没有会员,更没有超前点播,而且只挑重点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接收完毕。
“不过不要紧,我反而庆幸你如今失忆了。”祁君曜笑道,“比从前好相处多了。”
林瑾瑜:“……”那是因为同一个皮囊下换了个灵魂啊。
“总归就算你失忆了,葬龙会要卷土重来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只要守着你,总能等到的。”
“刻舟求剑可是很蠢的,你难道以为他还会再一次来绑架我吗?”林瑾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你当初看到了那人的脸,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还是他会信你失忆这套托词?不论是不想一辈子躲藏,还是想拿到那部功法,我猜他都一定会来杀你的。这叫守株待兔。”
“咣当”,林瑾瑜手一松,杯子掉在桌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坠到地上,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你说什么?”
“你是株。守着你,兔子早晚会撞上来。”
林瑾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说,他会来杀,杀我。”
祁君曜笃定的语气打破了林瑾瑜最后一丝幻想:“放心,只要他敢来,我定叫他有来无回。”
祁君曜看林瑾瑜面无血色,抖若筛糠,心头闪过一丝不忍,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后,将茶杯捡起放在桌上,双手虚扶住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早知道你这么害怕,就不告诉你了。”
“那我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林瑾瑜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你从前我问都不肯说,今天怎么突然告诉我了?”他转头定定地看着祁君曜,眼神中隐隐有脆弱,更多的则是探究。
他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的接受能力提高了太多,他才刚被告知有人正在对他虎视眈眈欲杀之而后快,很快便能坦然接受并分析形势了。
“因为昨晚你已经答应将珍宝阁的九成给我,我没有理由再瞒下去。夫人金口玉言,应当不会反悔吧?”祁君曜大大方方地任他审视,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
“你可真是……”厚颜无耻,林瑾瑜没有再说下去。
祁君曜所言不似作假,也说得通。祁君曜是为了找出葬龙会,所以要把他带在身边,成亲是一个让两人名正言顺地从此形影不离的正当理由。而他这个烫手山芋,栖霞山庄也巴不得早点将他拱手送人吧。
二人沉默下来,一阵春风徐徐吹过,片片桃花飘落而下,宛如一场红雨。
“起风了,回屋吧。”
林瑾瑜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拐杖,“再扶我走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