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须离子带上小林瑾瑜这个拖油瓶,便不能再宿在野外了,只能白天慢悠悠赶路,晚上寻个客栈投宿。
林瑾瑜人小觉多,吃过晚饭不久便沉沉睡着了。
须离子的目光不断瞟向他攥着的那个包袱,林含章是他好友,因为容貌异常俊美,虽然只出身栖霞山庄这个三流门派,却得到了天下第一钱庄——九通钱庄的独生女的青睐,二人相识没多久便成了亲,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林含章斯文有礼,妓院、赌坊无一涉足,从未听说过他在外面有风流债,这小孩怎么会声称是他的孩子呢?
须离子的手摸上了包袱,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信物呢。
他又猛地摇了摇头,将手又缩回来,算了,等到了栖霞山庄,一切自然见分晓。
这小孩看着是吃过苦头的,林夫人虽然凶悍了些,但应该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再怎么也比在外头流浪强。
若不是含章兄的孩子,便跟他回潋滟门吧,跟那个混小子做个伴。
林瑾瑜睡得不踏实,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小声哭喊着“娘,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须离子和衣上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哼着安神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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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离子将林瑾瑜带进栖霞山庄后,嘱咐他在前厅坐着吃点心不要乱走,转身制止了下人通传,径直去了书房找林含章。
“离弟,你几时来的,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失迎失迎啊。”林含章一见他便搁下笔,惊喜地迎过来。
“林兄,我今日来,可是来为你贺喜的。”须离子拱手道。
“何喜之有啊,我竟不知?”
“我在江城外遇到一个小孩,他说要来栖霞山庄寻父,我便顺路带他来了。”
林含章一听到江城心里便“咯噔”一声,听完后脸上浮现慌乱神色,遮掩道:“如此啊,那为兄去看看,你在此等着便好。”
寸柔,终究还是找来了吗?
“林兄,你当真做过对不起嫂子之事?”须离子伸手拦住他。
“唉,我只是一时糊涂,才会……”
“罢了,你不必跟我说,去跟嫂子解释吧,她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人了。”
“什么!”林含章顾不上多说,脚底生风地朝前厅跑去。
前厅里,林瑾瑜正端坐着绞手指,点心实在太香太诱人了,他好想吃,可是又不敢。
他偷偷擦了擦唇角的口水,一抬眼,几个小厮婢女拥着一位紫色衣裙、珠翠环绕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面色铁青,眼睛凌厉地扫他一眼,便已信了七八分,她厉声道:“都给我出去。”
“是。”下人们低头退出去,将门掩上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瑾瑜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出去,他正准备从椅子上跳下来,被她一吓,又不敢动了,他无措地攥着包袱,眼睛盯着门口,神情胆怯,须离子叔叔怎么还不回来。
“小野种,没听到我在问你话吗?”女人走过,捏起他的下巴,长长的护甲戳的他脸疼。
“我不是野种,我娘说了,我有爹的。”女人的手愈发用力,林瑾瑜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门被猛地推开了,林瑾瑜求助似的看向门口,但走进来的男人他却不认识。
女人终于把手松开了,她冷笑一声:“林含章,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本事啊,昭华和齐光还不够吗,你竟然跑去跟别的女人厮混,如今你的小野种都找上门来了。我看这栖霞山庄是没有我们娘仨的容身之处了!”
“这是哪里的话!”林含章高声截断林夫人,快步走过来,陪笑道,“栖霞山庄能有今日全靠夫人,我怎么敢对夫人不起呢?”
“夫人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这事我实在是冤枉,这些都是误会,等会儿回房我慢慢跟你解释。”林含章拉起林夫人的手,被甩开了也赶紧赔笑脸,林夫人虽然凶悍,但很是好哄。
“爹,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娘,我娘她快被人打死了。”一听他就是林含章,林瑾瑜跪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喊道。
“误会?你看他那张脸,除去须离子那个脸盲,任谁看了不知道那是你林含章的儿子?”林夫人一把甩开林含章的手,“你让他说,我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含章弯腰将林瑾瑜扶起,嘴角分明噙着笑,语气却是那么疏离,“小友,你母亲是什么人,她与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找到栖霞山庄来,别怕,你一五一十地讲来听听。”
林含章将他送到后院一处小屋里时,林瑾瑜仍有些没搞清楚情况,他拽着林含章的袖子,小声问道:“爹,你去救娘亲带上我好不好?我认识那里,我可以给爹带路。”
“你在这儿安心住下吧,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你别担心,好好休息吧。”
厚重的门板“砰”的一声关上,像把锤子铁锤猛地砸在他心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出过栖霞山庄,再也没见过他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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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含章打开林瑾瑜带来的小包袱,里面有一封信,字体娟秀,一如当年,落款是寸柔。
信中说,她本是江城中月香楼的花魁,只卖艺不卖身。九年前,林含章应友人之约来到楼中,被人暗算中了□□,与她有了一夜苟且,怎料她竟然就有了身孕。
她见林含章衣着华贵,不似寻常人,便起了心思,偷偷留下了这个孩子。林含章得知后曾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打掉,她鬼迷心窍,骗了林含章。
瑾瑜一日日长大,她就一日日后悔,不想再让他在楼中受苦,他毕竟是林家的孩子,希望林家可以接受他。
就告诉他,寸柔已经死了吧,她没有脸面踏进林家一步。
林含章读完,眼前好似出现一个粉衣女子,眼波流转,粉面含春,柔柔道:“小女子名为寸柔。”
寸柔低头为他抚琴的样子、寸柔温情注视他的样子、寸柔与他交杯饮酒的样子、寸柔唤他夫君的样子,这些他本以为已经忘却的往事竟深深地雕刻在记忆深处,凭着一封信便破土发芽、迎风抽枝。
林含章有些唏嘘,当年的寸柔真为绝色,只是他既然选择了九通钱庄的独生女,就注定了与寸柔无法圆满。
既然这是寸柔最后的愿望,那他应当满足,况且寸柔聪明至极,早就为他准备好了托词。
林含章摩挲着手中的薄信,不紧不慢地朝主院走去。
林夫人看完信后,罕见地陷入了沉默,林含章问道:“夫人意下如何?”
“信上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跟我讲?”林夫人长长的指甲敲击着桌上,声音急促而尖锐。
“我当时以为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谁知道她还留着。”林含章向来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怒色。
“哼,若不是他找上门来,你还打算瞒我一辈子?林含章,你好大的胆子。”
林含章见她把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心道看来成了,他故意叹了口气道:“夫人恕罪,此事我千错万错。既然寸柔……”林夫人怒瞪他一眼,他立马改口道:“那人这么说,我们也不必管她了,瑾瑜这孩子就找个地方送走吧。”
林夫人紧紧盯着林含章的脸,目光如有实质,“你舍得?”
“你才是我此生挚爱,别的都不重要,更何况她还骗了我。”
“当真?”
“我对夫人之心,天地可鉴。”
“罢了,你还是派人去看看吧,那孩子就暂时先留在山庄。”
“夫人人美心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林含章将夫人拥在怀里,在她颈侧偷了个香,“我去招待一下离弟,他也许久未来了。”
林夫人推了他一把,笑骂道:“一把年纪还不正经,快去快去。”
林含章掩门出去,他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在月光下却显得有些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