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天黑之时,阿福敲门送了晚膳进来,一碗白粥加一碗苦药,祁君曜接过托盘,又低声吩咐了几句,林瑾瑜正要开口询问,阿福已经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这个阿福,跑得比兔子还快,究竟听谁的。
林瑾瑜高声叫道:“阿福,进来。”
门外传来阿福远去的回应:“公子,我听不见。”
林瑾瑜:“……”扣你月钱!
祁君曜从托盘中将粥端过来,林瑾瑜撇了撇嘴,“又是粥?”
“夫人想吃什么?”
林瑾瑜眼前一亮,满含期待地看着他:“鸡腿,可以吗?”
“不可以。”
“那你还问什么,害我空欢喜一场。”林瑾瑜不满地嘟囔。
“来,张口。”祁君曜舀了一勺清粥,吹了几下,送到他嘴边。
前几天动弹不得被人伺候还可接受,现在林瑾瑜是实在不愿了,尤其对方还是祁君曜。
他伸出右手想去接粥碗和勺子,“我自己来吧。”
林瑾瑜的手刚碰到粥碗便被烫的一激灵,他这一乱动,粥碗一歪,清粥便撒在祁君曜手背上,祁君曜发出一声痛呼,情急之下,还是忍痛将粥碗先放在床头小桌上。
“你没事吧。”林瑾瑜抓住他的手,拿床帐擦了擦,手背上已经留下几个红斑,于是冲门外喊道,“阿福,端些凉水进来。”
“不碍事,你先吃饭吧。”祁君曜将手抽出来。
就算祁君曜没受伤,这么烫的粥他也是不会吃的,容易诱发食道癌,古人真是太没有常识了。
林瑾瑜又抓起他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色,“都怪我,如果我不乱动你也不会受伤。”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祁君曜看他自责,逗弄道:“没事,夫人亲一口就好了。”
林瑾瑜把他手一扔,瞪了他一眼,“对,都怪你,若是阿福在也不会这样,你这是自作自受。”
祁君曜轻笑一声。
阿福端着一盆凉水进来,祁君曜示意他放在桌上,他走过去将左手在水里随意泡了泡便拿出来。
林瑾瑜皱眉道:“再多泡一会儿。”
祁君曜又把手放进去,其实被粥烫一下并算不得什么事,又不是油,一时半刻也就好了。
但他还是听话的在水里多泡了半盏茶时间,才对阿福说:“去将床帐换了。”
阿福一副非常期待的神色看着林瑾瑜,林瑾瑜正被他看得一头雾水,就被突然俯身过来的祁君曜打横抱起,当即一惊,面耳一红,嚷道:“你干什么,把我放下来。”
祁君曜搂着他背的那只胳膊已经将手探向他的胸膛,而撑着他腿弯的那只胳膊手也正悄悄摸着他的屁股,林瑾瑜脸红的要滴血,却碍于阿福在场,怒不敢言。
趁人之危!
姓祁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本着不能吃这个哑巴亏的原则,林瑾瑜用勾着祁君曜脖子的手对着他后颈用力一掐,祁君曜面不改色地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然后林瑾瑜就感觉摸着他屁股的那只手不安分地动起来,林瑾瑜面色赤红,浑身僵硬如铁,不敢再动。
林瑾瑜颤抖着嘴唇嗫嚅道:“住手!”
祁君曜看着他,手下不停。
“我错了!我再也不掐你了。”林瑾瑜小声哀求道。
祁君曜嘴角一扬,压低声音道:“求我。”
“求你!”林瑾瑜马上接道,非常没有底线。
祁君曜变本加厉,加码道:“叫为夫一声好夫君。”
厚颜无耻,恬不知耻,得寸进尺!
他怎么可能向这种出尔反尔、只会戏弄他的敌人屈服!
林瑾瑜双眼一闭,勾着他脖子的右手无力地落下,身子也向后倒去,做出一副晕厥过去的样子。
阿福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惊叫一声,“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祁君曜:“……”
祁君曜也被他吓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把他抱好,手下的动作也随之停了。
林瑾瑜暗松了一口气,祁君曜突然凑在他耳边若有所思道:“原来你竟这么信任我。”
林瑾瑜刚刚松出的气立马提起,冷静道:“我倒希望你刚刚把我摔了。”
“为夫如何舍得。”祁君曜幽幽道,“你可是为夫的小财神。”
待阿福换好床帐,将水盆端出去,祁君曜才将林瑾瑜放回床上。
林瑾瑜右手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地暴风吸入,又屏气闭眼将药囫囵咽了,他躺下转过身去,不给祁君曜任何可以调戏他的机会。
阿福叩了叩门又走进来,“祁公子,请用晚膳。”阿福端着托盘朝圆桌走去。
“等下,”祁君曜制止了他的动作,指了指床头小桌,“端来这里。”
阿福听话的走过来,将林瑾瑜用过的碗勺收拾完又退出去。
诱人的香味传入鼻尖,勾得林瑾瑜馋虫大动。
身后传来祁君曜卖惨的声音,“可怜我的手受了伤,拿不起碗筷了。”
“如此美味在前却吃不到,真是人生莫大的折磨啊。”
可恶,这是在讽刺他吧,一定是吧,林瑾瑜握拳。
“这一切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见林瑾瑜不理会他,他更起劲了,“夫人对我始乱终弃,不肯负责,我的命好苦啊。我当初就不该来栖霞山庄,如果我不来,就不会对夫人一见钟情,如果我不对夫人一见钟情,就不会被始乱终弃,如果我不……”
林瑾瑜被他念得忍无可忍,只好慢慢坐起身来,恶狠狠道:“别嚎了。”
祁君曜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然后将勺子递到他手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你的手,不是没问题吗?”
“一想到夫人要亲自喂我吃饭,我这手就软的使不上力气了。”
林瑾瑜扫了眼摆的满满当当的小桌,红烧排骨、宫保鸡丁、酸汤鱼片,素菜只有一个炒小白菜,并一碗馄饨,林瑾瑜有些吃味,在栖霞山庄——他名义上的家,祁君曜的待遇竟然比他还好。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祁君曜冷不丁道:“所有这些加起来也比不过你汤药里的一只人参须。好了,再耽搁下去饭菜都要凉了,先喂我一块排骨。”
林瑾瑜任命地夹起一块排骨,猛地塞到他嘴里。
祁君曜顿时委屈道:“夫人,你把为夫的牙齿撞得好痛。”
林瑾瑜只当做没听到,又夹了满满一筷子小白菜塞到他嘴里。
祁君曜两颊鼓鼓,费力地咀嚼着,拦下林瑾瑜还欲加塞的手,他艰难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怨念道:“夫人,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林瑾瑜抿了抿嘴角,声音犹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我没伺候过人,你多担待些嘛。”
祁君曜将小白菜拿远了,确保林瑾瑜够不到才放心,“来点鸡丁,唔,馄饨也不要落下。”
合着跟他这儿点菜呢。
吃吃吃,吃不死你,林瑾瑜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肚里的馋虫被勾得蠢蠢欲动。
祁君曜也不急,他紧闭着嘴慢慢嚼着,表情享受。
林瑾瑜咽了咽口水,刻意道:“有那么好吃吗?”
“人间美味,有段日子没来,栖霞山庄厨娘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林瑾瑜哼哼两声,握着筷子的手却不动了。
祁君曜张开嘴巴,示意他继续,见他不理,祁君曜拿手指了指。
林瑾瑜将筷子重重一搁,没好气道:“我看你手好得很,存心拿我消遣呢。”
“夫人何出此言?”
装,还装,林瑾瑜作势又要躺下。
“既然夫人伺候不来,那便由为夫来代劳。”祁君曜舀了一只馄饨递到他嘴边。
林瑾瑜吞了吞口水,有些犹豫,这勺子祁君曜刚刚用过。然而这馄饨小巧精致,香气四溢,着实诱人,他忍无可忍,偏偏祁君曜很上道地又往前递了递,林瑾瑜一口吞下。
男生之间共用一个勺子什么的简直太正常了,有多年住宿经验的林瑾瑜宽慰自己。
之后二人便很默契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起初林瑾瑜还有些不自在,慢慢就非常心安理得地指挥起来。
“来个馄饨。”
“喝口鱼汤。”
甚至在心里劝慰自己,祁君曜作为小情儿,做小伏低地伺候卧病在床的他是应当的,没有什么大不了。
祁君曜倒是也听话,兢兢业业地伺候他用膳。
吃饱喝足的林瑾瑜满意地打了个嗝,下起了逐客令:“本公子要休息了,你出去吧。”说罢便躺下闭眼假寐。
始乱终弃!简直令人发指!
“唉,”祁君曜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本想与夫人说说轮椅的事情,既然夫人困了,便下次再说吧,只可惜为夫明日要下山一趟,恐怕要两三日才能回来。”
林瑾瑜揉了揉并不惺忪的睡眼,做作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说什么,什么轮椅,展开说说。”
“夫人听错了,夫人好好休息吧,为夫不打扰了。”祁君曜好整以暇地抱臂站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林瑾瑜:“……”
“官府那边关押的山贼出了些事情,你爹赶去处理了,近几日都不在山庄。”
“你大哥明日也会启程赶往临安城。”
“……”大丈夫能屈能伸,林瑾瑜声若蚊蝇道:“……好夫君。”
祁君曜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夫人说什么?为夫听不到啊。”
古有韩信□□之辱,勾践卧薪尝胆,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林瑾瑜握紧了右手。
林瑾瑜右手勾着祁君曜的腰带,示意他附耳过来,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喊道:“好、夫、君。”随即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满意了吗?”
“好说好说,”祁君曜揉了揉耳朵,笑嘻嘻道,“夫人何必叫这么大声,山庄里的暗卫都听到了。”
见林瑾瑜面色不虞,祁君曜流利道:“自夫人摔伤后,为夫心痛难当,想到夫人日后出行不便,特地从天下第一巧匠——公输环手中买下了他当年为他夫人亲自打造的轮椅,明日便能送上山庄来。”
切,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原来是个二手货啊。
林瑾瑜委婉道:“它与普通轮椅有何不同?”
祁君曜轻轻抬起林瑾瑜的下巴,深情道:“这是天下第一巧匠亲手为他的夫人打造,象征着他们二人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的爱情,也恰恰印证了为夫对夫人的一片诚心。”
那就是与普通轮椅没有什么区别了,林瑾瑜一把打掉他的手,“既然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怎么会轻易卖给你?”
祁君曜趁机摸了摸他的手,“因为我给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人傻钱多,这个妈见打的冤大头。
祁君曜又道:“反正不管给夫人花多少钱,你爹都会五倍返给我。”
原来只是个借花献佛的报销鬼才,他爹才是真正的冤大头!
林瑾瑜掩唇打了个哈欠,又将手藏进被子里道:“我真的困了。”他身在病中,与祁君曜相处又颇费心神,此刻有些撑不住了。
祁君曜见他双眼迷蒙,点点头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祁君曜替他将床幔放下,往香炉里放了颗安神的香丸,吹灭灯烛,推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