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霜雪天涯(11)
他愣住了,一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瞬间绷直,顷刻间天地旋转,似乎连时间都静止。
谢清絮只是一时冲动,在裴枫唇上短短蹭了一下就打算离开,不料裴枫给了他最炙热猛烈的回应。裴枫搂住谢清絮的腰,狠狠吻回去。谢清絮推拒无果,索性随着裴枫的节奏与他拥吻,这才发觉裴枫骨子里的掌控欲从未变过。
一吻过后,二人都有点气喘吁吁,裴枫看着谢清絮通红的脸调笑:“好色之徒啊。”
谢清絮羞愤不已,转身要走,被裴枫拉住:“一起走吧。”
二人手挽手,推开院门,楚唯明正在门外,他身上有落花碎叶,显然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裴枫脸皮厚,只笑而不语,谢清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楚唯□□眼如炬又耳聪目敏,刚才院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并没有不满,只似笑非笑地审视他们,带着点俏皮的揶揄。
“霜雪碎星剑安顿好了?”
“嗯,”楚唯明亲自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在碎璧山庄,众人都可以放心了。”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青年,你还知道有关他的什么事?”
楚唯明就笑笑:“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只说那个青年美貌异常,至于他姓甚名谁、武功如何,我都不清楚。”
“楚唯明不出山庄就尽知江湖事,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不了解这位青年,”裴枫道,“你觉得能说服我吗?”
楚唯明摇头:“我知道的也仅限于我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的那自然不知道。”
裴枫无奈,而谢清絮则从这一句话中更进一步领会到楚唯明的本事,忍不住心下又一次赞叹。
“所以我派人出去探查了,不过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有结果,恐怕也不多,甚至有可能一无所获。”
“碎璧山庄出手,我不信会一无所获。”裴枫倒是十分相信楚唯明的能力。谢清絮却开始疑惑,相比于自己第一次来碎璧山庄、裴枫给楚唯明送药石时的剑拔弩张,现在这俩人倒像是老友,虽然像许久未见,并且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等结果吧,”楚唯明止住丑奴的动作,自己推着轮椅,又温和地问谢清絮,“木兰剑手感如何,它束之高阁已经太久了,你又用惯挫锋剑,可有不习惯之处?”
谢清絮还是有些失落,因为到底没有与自己师父一般,年纪轻轻就剑法大成,但好在他已经想清楚,排解负面情绪也只是时间问题。听了楚唯明的问话他就笑:“我很久没有拿起挫锋剑了,而且拿不起来也不重要,我只需要习惯木兰剑就好。”
“让它静默多年,这是我的不对,既然铸造名锋,就该出世震山河,不然与旧铜废铁毫无区别。”
楚唯明继续往外走,谢清絮跟在他旁边:“庄主为什么不自己拿剑?您不是还有武功在身吗?”
轮椅登时停下,众人都察觉出楚唯明身上散发出的不悦,浓重的压迫感让人窒息,这种感觉只有一瞬,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谢清絮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楚唯明却正经地回答了他:“因为没必要。碎璧山庄高手如林,足够保护我了。”
这个理由毫无新意,无聊到周围人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唯明看着众人面面相觑,又问道:“所以说你们练武是为什么?”
他一句话问住所有人,毫无新意的问题必然会得到俗套的答案,可偏偏连俗套的答案也无人回答。
楚唯明就又道:“如果你住碎璧山庄里觉得无聊,可以和庄子里的人切磋一番,或者找我也可以,我虽然许久没使出武功,但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
谢清絮当然不敢和楚唯明切磋,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颜面扫地,更何况扫的不止他一个人的面子,更是飞燕门的。因此他谢绝了楚唯明的好意,决定带着师弟去完玉城里游览一天,毕竟碎璧山庄里是真的无聊。
裴枫没跟他一起去,他去看霜雪碎星剑,于是谢清絮和谢应钧百无聊赖地走在完玉城的大街上。
完玉城算是东南直隶最大的城池之一,只城墙就有两层,每层厚达几丈,护城河最窄的地方都有六十丈宽,想通过得划船才行。城里更是人口众多,热闹非凡。谢清絮发觉出趣味之处,完玉城与碎璧山庄,这对地名可真是相得益彰。
比起谢清絮的欢欣,谢应钧就完全提不起兴致,他还被五师叔死亡的谜团困扰着。他听了谢清絮和裴枫的话暂时不要回去飞燕门,可又觉得自己总要回去不可,目前还在纠结中。
好在他还牢记自己的使命,师父派他下山是来寻找谢清絮的,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可还没有给飞燕门写回信,故意拖延。谢清絮非常感谢他这么做,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师父一定会再派人下山。
“也许是我不对,”谢应钧道,“自从发觉师父可能是始作俑者之后,我就想起多年前大师伯的死,是不是大师伯的死也不是病逝呢?”
“嗯?”谢清絮没想到谢应钧会突然提起大师伯。
谢应钧有些焦急:“五师叔和我说,大师伯武艺高强、天赋异禀,重点是他身体一直很健康,毫无问题。”
看来天赋异禀着实不是好事,因为所有人都在为这天赋异禀被浪费而可惜,根本没人悼念这个因病去世的可怜人他自己。
谢清絮皱眉,突然觉得裴枫说得还挺有那么回事:“你说得对。”
裴枫继续道:“所以你们在提起他的时候,惋惜多于怀念,幸灾乐祸多于悲伤,对于野心勃勃而天资欠缺者,你师伯的死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
谢清絮还牢记大师伯临死前跟他说的话,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生病的人往往病来如山倒,这很常见,并不稀奇。”
谢应钧就叹口气:“所以希望这真是我想太多了。”
师弟长大了,谢清絮欣慰地想,这才是真的武艺高强天赋异禀,几乎所有飞燕门人都知道谢应钧就是下一任飞燕门门主。谢清絮并无半分妒忌,反而真心为谢应钧高兴,可片刻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与裴枫初相识时,裴枫说的话:假如未来的某一天,你武功即将大成,而他们又不想退位,你们的斗争就开始了,就算你依然对他们毕恭毕敬,毫无僭越不敬之心,他们也会千方百计算计你,以保持自己的地位。
师父是否也这么想呢?谢清絮悲哀地发现他已经做好师父真是恶人的准备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等到真相揭开时,他一定是想象不到的痛彻心扉。
可他本来就该这么想,不是吗?多年前大师伯临死前悄悄塞给自己的锦囊,自己从未打开过,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难道自己有一种本能,保护着自己不会迈入陷阱里。
见谢清絮陷入思考,谢应钧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师兄!”
谢清絮回过神:“啊?”
“想什么呢?”
“在想你为什么和五师叔走得那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五师叔的徒弟。”谢清絮随口道。
没想到这句话打开了谢应钧的话匣子,谢应钧讽刺一笑:“师兄你养过狗吗?动物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也一样,就算是条狗,也知道往不打它的那家钻吧。”
“什么?”
“我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师父对我的防备,”谢应钧拉着他往前走,“我不知道师父这么做的原因,我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太笨,没有领悟好飞鸿剑法,于是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尽心钻研没有一天懈怠,可师父的态度还是毫无改变,甚至愈发疏远我。你也知道师父对你我态度的不同吧。”
谢清絮轻声道:“你的剑法比我好,你处理门派事务的能力也比我强,可……”
谢应钧握住他的手臂:“可师父更喜欢你,我疑惑过但从没有嫉妒过,因为对我来说,五师叔才算是我正经的师父,我这么想是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师父为什么会有这种态度。直到今天楚庄主和我闲谈时,我才知道缘由。他说师父对我是既倚仗又防备,而你对师父来说,毫无威胁,你的好处在于你是你,我的劣处在于我会的太多。”
谢清絮就明白了,因为谢应钧的意思和裴枫的话分毫不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