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霜雪天涯(9)
裴枫明知故问:“怎么,你俩认得这碎片?”
谢应钧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徐华!你故弄玄虚!我是不认得霜雪碎星剑,难道还不认得挫锋剑?尽管这剑只有师父和师兄拿过,但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拔剑出鞘指向裴枫:“既然你也怀疑五师叔的死因,而且你还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出来指认!”
裴枫掉下脸,寒声道:“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有证据吗?你去找谁审判?五师叔如果真是被白砚荣害死的,那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告诉你,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想过,你现在好好想想吧!”
谢应钧心下终于明白:“也许……他是为了保护我。”
他颓然放下剑,转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可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告诉我,是怕我保守不好秘密,还是不信任我能为他报仇呢?我原本以为他是在山下治疗疫病,过度劳累导致感染,可我与他最后一面,他却塞给我装着碎片的锦囊,只告诉我不许告诉任何人,除非我下山后找到徐华。我当时不明所以,但也一口答应,可后来他病逝以后,我偷偷潜入他的房间,我身上的银饰无意中碰到他屋里的装饰物,银饰居然变黑了。”
谢清絮缓缓开口,语气酸涩:“虽然你也是师父的徒弟,但你和五师叔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多,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裴枫很了解白磬栩,他听了谢应钧这番话,忍不住摇头,只道白磬栩太过沉默,明明对徒侄有情有义,却碍于辈分不能明说,甚至连自己的死因也不透露半分。
谢应钧擦眼,狼狈地转回身:“五师叔让我找到徐华,现在我已经找到了,碎片也交给你了,裴枫,你有要说的吗?”
裴枫沉默许久,忍了半天没忍住笑,嗤了一声:“那不重要,你不是想查清楚五师叔的死因,现在没证据,那就找证据。”
说起五师叔,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他是在山下为百姓治疗疫病时被传染,继而病逝的。这场疫病爆发于北境,困扰北境百姓足足两年之久,为此朝廷和敬敏王府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无数,才堪堪遏制疫病蔓延出北境。因为念着飞燕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以及五师叔在疫病中立下的功劳,五师叔的丧礼上,敬敏王府大总管还亲自前来拜祭。
不知为什么,顾嘉文对五师叔评价颇高,虽然他们就见过两次面,而且年龄差距极大,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即便如此,顾嘉文也不会插手飞燕门内部事务,除非谢应钧拿着确凿证据上敬敏王府。对顾嘉文来说,事情能少一桩是一桩,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江湖人有多不好管他是知道的,除了利用之外最好不要产生任何交集。他不像萧长思那般死脑筋,作为一个官府中人整天追着江洋大盗不放。
可证据要怎么找?必然要回到飞燕门,谢应钧这次匆忙下山不止是奉师命寻找谢清絮,恐怕更多还是感知到了危险。
“所以我什么都没带,”谢应钧叹口气,“还是要回去。”
谢清絮想起裴枫的话,立刻阻止:“你既然不再信任师父,就别回去了。你心思单纯,不善于掩藏情绪,你的盘算,师父一清二楚,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五师叔固然重要,你的性命也很重要。”
谢应钧痛苦地闭起眼睛:“我也想下山以后再也不回去,可我不甘心。”
在一边的裴枫只觉头痛,可救命之恩在前,裴枫怎么也不能撇下谢应钧不管。他站起身道:“好了好了,白砚荣可不是势单力薄,咱们几个想找有关于他所作恶事的证据简直比登天还难,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
谢应钧虽然焦急,却也知道裴枫说得对,他提剑告辞,说自己先去一边想想。谢清絮再三告知他不可以离开碎璧山庄,师弟在前面走,师兄在后面说,两个人一前一后居然离开了小院。
裴枫坐在石桌旁边看着他俩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回头看向正盯着他的霜雪碎星剑,喃喃自语:“你心志坚定,剑法高超,究竟是怎么疯的。”
依裴枫的判断,霜雪碎星剑必然是遭受了极大的刺激,因为楚唯明说他身体状况毫无问题,就只能是受刺激,再联系到霜雪碎星剑见了自己就扑过来的行为和楚唯明说到的以前跟在霜雪碎星剑身边那位美貌青年,难道问题出在那位失踪的青年身上?
裴枫更觉疑惑,天下之大,时局动荡,找一个无名无姓的青年谈何容易,而且如果霜雪碎星剑还能分辨出兵器材质,那他也没有必要非要帮霜雪碎星剑治疗疯病,毕竟和他毫无关系。
见霜雪碎星剑此刻比较平静,裴枫就把几枚碎片都推向他:“你看看哪块材质最好?”
他就低下头,看了许久,然后把其中一枚推回来,正是与挫锋剑材质相同的碎片。霜雪碎星剑又把自己的剑和它们摆在一起,示意它们是相同的。
“这是你铸造的?”裴枫试探着问。
霜雪碎星剑缓缓摇头。
谢清絮从外面进来,一头汗水:“我这个师弟真是死脑筋,废了半天劲才说服他,让他别回去。”
裴枫笑笑:“如果我的死因有蹊跷,你也会和他一样吗?”
一句话问住了谢清絮,谢清絮皱着眉头:“恐怕我会比他还焦急。”
“那你就要理解他。”
“那我应该希望你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裴枫愉悦地笑:“谢了。”
谢清絮瞥见霜雪碎星剑,见他直勾勾盯着裴枫,心头刚摁下的不满重新燃起,口气也严厉了些:“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疯了吗?”
“他要是没疯,就不会有刚才的事。”裴枫指的是霜雪碎星剑向自己冲过来。
“要给他治病?”
“我刚才想了,如果他能解答我们的问题,那就不给他治,”裴枫道,“我不爱多管闲事,谁知道后面又会造成什么麻烦。”
谢清絮一琢磨这倒真是裴枫的风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楚庄主的腿也是如此?”
裴枫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之前和楚唯明还有丑奴聊了几句,”谢清絮回答,“丑奴说楚唯明的腿并非不治之症,他也不是刚染上毒就残废的,他头几年还能站起来。”
裴枫瞬间明白了谢清絮的意思,但他不点破,引着谢清絮继续往外说:“然后。”
“但楚唯明并没有选择根治的方法,有人建议他根治,也有人建议他不要根治。”
裴枫纠正他:“后者不是建议,是威胁。”
“都说站着的楚唯明能让人忽略,可残疾的楚唯明,没人敢小看他,可楚唯明是否愿意残废,有几个人问过他呢?”
“你想说什么?”裴枫问,“楚唯明自然愿意,也许他原本不愿意,但因为各种因素,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说什么,”谢清絮有些无力,“就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遇事都看破不说破。”
裴枫笑笑,抬手摸摸他头发:“人出生就学会说话,却用一辈子学会沉默,也正如此。”
“就像你在我刚说前几句就明白我想说什么一样,你却偏偏要引我全都说出来。”谢清絮不满地轻拧他手背。
裴枫假装疼痛,笑起来:“你真的长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