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霜雪天涯(2)
楚唯明得知他们要去药师谷后,掐指一算时间:“如果你们来回顺利,正好可以见到霜雪碎星剑,镇南公主说待她的事情一了,会把霜雪碎星剑送到碎璧山庄。”
裴枫把茶杯放到桌上:“怎么,你的剑也出了差错?”
“非也,”楚唯明摇头,病痛消退,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我没有什么事找他,只是镇南公主担心他的安全,所以决定把他送到我这里。”
裴枫疑惑:“霜雪碎星剑的武功名扬天下,自保一定没有问题,难道他受了伤,而镇南公主又不想承担责任?”
楚唯明还是摇头:“当然不是,说出来你可能想不到,霜雪碎星剑,疯了。”
“疯了?”裴枫皱眉,他果然没想到这个答案,“为什么?”
楚唯明摇头:“可能是他最看重的宝贝丢了,很让人惊讶吧,我也是。我只听说霜雪碎星剑无名无姓,来去飘忽,一生只痴迷剑术,年轻时四处找人比试,后来成了江湖上公认的剑术名家,所以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霜雪碎星剑丢失而深受打击,毕竟很多武功高强的人精神都很脆弱,因为一点小事而走火入魔的比比皆是。可见到他的时候,又发现霜雪碎星剑在他手上且完好无损,这是真的很让人疑惑了。”
谢清絮脸露出了些许好奇,楚唯明心思缜密,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霜雪碎星剑形制精致优雅,剑身细长白亮,削铁如泥,剑柄上有一长方形宝石,刻着繁复的花纹,剑鞘上花纹与宝石上所刻的完全相同,似乎是某种象征。”
象征吗?裴枫心头微动,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楚唯明眼前:“你看和这玉佩上的花纹可是同一种?”
谢清絮愣住了:“这是?”
裴枫先给楚唯明看过,又回身把玉佩挂在谢清絮脖颈上:“价值连城的东西,可不要弄丢了。”
楚唯明语气里带着惊讶:“花纹不是同一种,只是这玉佩看上去最少是几十年前的物事了,你又是从何得来这宝物呢?”
谢清絮一愣:“我……我不记得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裴枫,裴枫自然也看着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霜雪碎星剑来到碎璧山庄,我自会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你们,不过这最快也是四个月以后的事情,你们就在药师谷好好休养,如无特殊情况,就尽量不要再往他处了,”楚唯明重复,“我知道你找霜雪碎星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省力气,裴枫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的确是很重要的事。”
留下足够的药石以后,第二天,裴枫和谢清絮就赶马驾车,离开了碎璧山庄。
谢清絮很高兴,因为对他来说碎璧山庄是个有些压抑的地方,裴枫道:“楚唯明文武冠绝一城,达官贵人又见过许多,因此自带一股威压。”
“可你见到他就谈笑自如。”谢清絮不服气地从车里探出头。
裴枫笑起来:“所以说你还太小了,等你有一天继任飞燕门掌门,众多弟子跪在地上向你行礼,江湖各门各派都派出重要人物来飞燕门向你恭贺,甚至可能还有敬敏王府。那个时候你已经名扬天下,对任何人任何场面,都能泰然自若了。”
“可我总会长大呀!”谢清絮坐在车门边,裴枫右后方,“那个时候你就不能说我还小了,那个时候有些问题你就无法逃避,要一五一十地回答我了。”
裴枫侧头看着谢清絮俊秀的脸:“那我就期盼你以快乐的方式长大吧,不要像我一样,活到三十几岁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记得你是裴枫就好了,”谢清絮摇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也许你找到自己的身世以后,你还叫裴枫。就像霜雪碎星剑,无名无姓,还是名扬天下,所以姓甚名谁根本不重要,又像是棺材里的年轻人,也许他以前家世显赫,可不还是连个找寻他下落的人也没有。”
“你说得对,”长久地沉默后,裴枫突然道,“也许我以后也会……”
“不会!”谢清絮迅速打断他的话,竖起一根手指到自己唇边,“我会记得你,我也会寻找你。”
裴枫又笑起来:“好,我相信你,十分相信你。”
谢清絮坐回马车里,有些欣喜地想,信任是基础,只要有信任,爱恋就不会远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谢清絮已经不小了,他今年二十二岁,如果不是长年在飞燕门,现在都成家立业了,所以说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他并不成功,裴枫也是,楚唯明更是如此。
后来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裴枫,裴枫听了就不住嗤笑:“怎么,在他们里,这些异姓亲王,也不幸福了?不过的确有很多人看不惯他们,尤其是镇南公主,说她老大不小还不结婚,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像话。”
谢清絮笑出声:“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对与他们无关的事指手画脚?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裴枫回答:“就是这么一回事。世人可笑,可笑到嘲笑他人现有的困苦并且虚构他人的苦难,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只能通过贬低他人来获取快感和安慰。模糊真相,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要安慰满足现状的自己。”
他们正在去往药师谷的路上,药师谷在东南直隶的深山里,虽然与碎璧山庄并不算远,但要真正走过去,还是需要废上一段时间。裴枫把斗篷给谢清絮裹上:“夜晚了,还是注意保暖,前后皆远离村庄小镇,今晚只能住马车上。”
谢清絮突然笑笑:“以前还住过船。”
他指的是他们从西北行省一路到东南直隶的时候,后半段路程因为走水路更快,因而他们租了船,一路往下,在船上住了大约有十来天。
裴枫道:“那几天似乎你非常高兴。”
谢清絮诚实地点头:“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很高兴,而且当时在船上,没有人会找到你,那是难得清静的几天。”
裴枫歪头看着他,谢清絮唇红齿白,眼睛狭长明亮,谢清絮说他容貌一见难忘,其实谢清絮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忍不住抚上谢清絮头发:“下去生火,不然太冷了。”
两人在山路边停下马车,到处捡了一堆柴火,裴枫把火石火油拿出来,点燃树枝枯草,又把干粮放上面烤。
“飞燕门里没过过这种日子吧,”裴枫把披风给谢清絮裹得更紧一点,“非要跑出来自讨苦吃。”
谢清絮听了不乐意:“怎么会,这不算自讨苦吃。”
他捡起一根树枝扒拉火堆:“这是我以前想不到的生活,长年在飞燕门,对外面的世界都是听来的,脑子里无数湖光山色,白银青螺,加起来都不如当初在东南直隶外的一眼让人心动。”
“当然了,心动的不只是山水,”谢清絮侧过头,“还有人。”
裴枫一愣:“你倒是直白,我都不知我还挺讨人喜欢。”
“你最好不要讨人喜欢,有我喜欢就好了,”谢清絮有点沮丧,“我武功不好,又有隐疾,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而你不是,所以只要有我喜欢你就好了,如果又其他人喜欢你,你肯定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裴枫终于道:“不会。”
他像是许下承诺般,握住谢清絮的手:“不会,如果你能接受未来的我,我就告诉你,不会。”
谢清絮后知后觉,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抓住裴枫握住他的手,用了好大气力才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我信你。”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谢清絮,”裴枫连名带姓叫他的时候,就说明他要说很重要的事情了,“落入逆境时,哪怕这件事让你觉得屈辱肮脏,甚至绝望,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不要自我了断。”
听到他叫自己名字,谢清絮直觉直起佝偻的腰背,听完后他脸上略有惊讶:“世人皆说士可杀不可辱,可你却要我无论如何都活下去?”
裴枫笑笑:“死了就真的是耻辱了,还是活着报仇比较好。”
他拉着谢清絮,手拿树枝扒拉柴火:“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才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