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杏花寨（1）
“听说大丧已过，几位亲王都已经回来了，”西北商路上的小吃馆子人满为患，盛朝人、西域人，还有其他地方来传道的，“敬敏亲王娶了新帝的女儿呢。”
“那其他两位亲王呢，不会心生不满吗？”
前面说话的人满脸胡子，叼着包子高谈阔论：“怎么会，他们巴不得不跟朝廷联姻。敬敏亲王表面上得了好处，实际也不好过。”
“话说敬平亲王和镇南亲王也到年纪了，他们都不娶亲？可是有不少王公贵族想把女儿嫁给他们呢。”
那人把包子咽下去：“这两位最烦朝廷管这管那，朝廷也不敢催得紧，万一镇南公主嫁给敬平亲王怎么办？这可是平叛有功的人啊。”
谢清絮和裴枫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他们为什么不娶亲啊？朝廷不管的？”
“朝廷以前一直要把公主嫁给他们，也曾给镇南公主赐婚。可几位异姓亲王都借口推托，镇南公主那个时候是因为先太后去世国丧十八个月，就耽误了。如今他们皆是雄踞一方，和朝廷关系很微妙。”
谢清絮小口小口吸溜羊肉汤，膻气逼人，可西北行省又干又冷，他只能喝汤暖身。
裴枫见他满脸受苦受难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今晚咱们住在这里，不走了。”
谢清絮道：“你只说要来西边，这就是你的目的地吗？”
裴枫道：“当然不是，是西北更西的地方，准确说是西北行省和西南行省的交界，一个几乎出了盛朝的地方。”
两人今晚就在客栈睡下，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年轻貌美的女人，眉梢眼角尽是精明算计的模样，她懒洋洋地丢出钥匙：“只剩一间房了。”
裴枫无所谓地收起钥匙：“那再给我加床被子。”
掌柜的爽快答应了：“要送水送茶吗？”
裴枫道：“当然，如果有点心，也要。”
掌柜的吩咐下去，就提起油灯带着二人上楼，裴枫抓着谢清絮的手让他跟在自己后面：“二位这是打哪来啊。”
裴枫笑道：“皇都京城。”
谢清絮心说裴枫又在说谎，但是裴枫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他说什么都不要拆穿，于是他没出声音。听了回答，掌柜的又笑：“京城来的客人，怎么会到这种荒凉地方来。这在西北边陲算是个热闹地方，可是离京城还是差得远呢。”
“出门做生意嘛，不然我可是懒得很，听闻最近西域珠宝香料价钱下跌，想着屯一点运去中原贩卖。”
掌柜的意味不明地笑：“千里迢迢去一趟，得多带些银钱，不然来往一趟拉的货太少还不够运费的。”
裴枫道：“那是当然，骆驼都在后面。”
“咔嗒”一声，门开了，掌柜的后退一步：“二位请。”
裴枫点头：“请。”
屋里装饰粗犷，但好歹必需的物品齐全，裴枫在水盆里洗洗手：“这里的水都是井水和坎儿井里的雪水，拿来泡茶很香，就是你可能喝不习惯。”
谢清絮有些疲累，这里阳光充足毒辣，晒得他蔫头巴脑：“嗯……”
裴枫看着他勉强挺直的身板觉得好笑：“休息吧，过两天我们再走。我现在给你熬药。”
“嗯，好。”谢清絮简单洗漱后倒在床上，很快睡熟了。
谢清絮睡了不知多久，醒来后天已经黑下去，裴枫站在门边向外看。外面闹哄哄的，屋里也不清净，小炉子上的罐子咕嘟嘟地响。
“怎么了？”谢清絮坐起身。
“外面来了新的客人，好像跟官府有点关系，”裴枫头也不回，“饿不饿，桌上有点心。”
楼底下掌柜的头疼：“官爷，您一进来，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来人四十岁左右，穿着边境捕快的官府，头上戴着草帽，气宇轩昂：“今天不搜查，我是来吃酒的。”
掌柜的立马喜笑颜开：“您来做什么都行，只要别三天两头来搜查，您把我这里生意搅和没了，我拿什么来交税？”
捕快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还是我的错了？”
年轻的女掌柜低头哈腰：“怎么会呢，没有您们，哪里保得住咱们西北行省平平安安啊。”
捕快哼笑：“亲王殿下一心为你们，你们还不领情。”
谢清絮悄悄道：“他说的是？”
裴枫压低声音：“小点声音，这人耳力非凡。他说的是敬平亲王段诚之。”
楼下依旧喧闹，楼上清静，裴枫坐在桌边指着桌上的点心：“吃吧。”
谢清絮道：“有什么事？”
裴枫道：“没什么，你吃你的。咱们要尽快出关。”
谢清絮皱眉：“你还当真要去西域做珠宝香料生意？”
“怎么可能，我一没骆驼二没钱，”裴枫嗤之以鼻，“我那是说给这掌柜的听，边陲之地三教九流汇聚，谋财害命时有发生，如果我不扯谎，她找我麻烦我该如何？”
“可你装作有钱人，她岂不是更会找你麻烦？”
“如果她信了我的话，那她动手之前就要掂量掂量；如果她不信，就没必要动手。”
谢清絮发觉裴枫跟他打马虎眼：“你到底要去哪儿？”
“沙漠里有个废弃小镇，这里的人们都叫它废镇，”裴枫见他追问，心想告诉他也无所谓，就严肃起来，“因为那地方闹鬼，所以很少人去，朝廷和西北行省也禁止人们再到那去，久而久之这地方就荒废了。”
“那你去废镇做什么？”谢清絮问。
“三十年前还有个地方，叫杏花寨，我在书里读到过，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一夜之间覆灭，至今半点痕迹也无，知道这地方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的人呢，只知道有杏花寨，但不知道杏花寨到底在哪里。”
“所以你要去废镇？”
裴枫歪过头：“是，我想确定杏花寨是否就在关外。”
谢清絮想那里一定有稀世奇珍，不然怎么会引起盗贼裴枫的兴趣。
裴枫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清秀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想他一定在脑子里编排自己，但不是什么特别恶劣的坏事，毕竟以他的见识不会把人想的多么歹毒，可能是想废镇里有什么能吸引自己的宝藏。裴枫笑笑，决定不去打断他的畅想。
屋里只有一张床，好在不算小，两个人睡也宽敞，谢清絮喝了药早早躺下，裴枫点了油灯坐在屋里，静悄悄看书，似乎另有打算。
谢清絮就道：“你怎么不睡？”
裴枫摇头：“这种地方，但凡初来乍到就要多个心眼，你睡吧，我白天睡。”
谢清絮疑惑：“客栈里还有人抢劫？”
裴枫手捧书卷，笑而不语。
深夜，谢清絮已经熟睡，裴枫还是坐在桌边，寂静许久的外面一点声音轻飘而过，他伸手捻灭燃烧的灯烛。
门外可能是有群不自量力的耗子，他想，居然敢偷到他头上来。握住桌子下面的短刀，厚底鞋子踩在地上悄无声息，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抓住不自量力的耗子，把它从楼上踹了下去。
谢清絮依然在熟睡，裴枫老猫般抓了三只耗子。
第二天早晨，楼下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掌柜的和昨天已经见过的捕快，跟被人打了一样，但也没提到清晨起来发现窗户下有尸体的事。捕快也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只要处理得当，又有几个人发现，都是心照不宣。
谢清絮和裴枫都不说话，喝着粥，默默观察身边每个人。吃过饭，捕快例行搜查发现每个人都带着防身兵器，大多是些刀剑，轻便易藏，也没几个脑袋有问题的带枪带戟。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查完上楼，谢清絮一屁股坐在床上，“那捕快一看就是跟杀人的人一伙的。”
裴枫觉得好笑：“你知道杀人的人是谁？”
谢清絮：“不知道。”
裴枫道：“那为什么说他们是一伙的？”
谢清絮：“都知道客栈里昨晚死了人，今早却无事发生，心知肚明的事却不说，肯定是一伙的。”
裴枫道：“三界交错的地上出了杀人案，宣扬出去，官府该当如何？”
谢清絮语塞，裴枫继续道：“所以知道的人就越少越好。”
“不会是你做的吧，”良久后，谢清絮跳起来，“你又……”
裴枫不爱管闲事，怎么会为其他人考虑，谢清絮一步迈到他身前，被裴枫抓住双腕：“我只是把来偷东西的小贼从窗边推下去，而且我被抓了你也跑不了。”
谢清絮挣动：“我是被你劫持！”
裴枫笑眯眯，手上力道减弱：“被劫持了，晚上咱们睡一张床铺？”
谢清絮挣脱出手，再次语塞。
裴枫见他脸上挂不住，就又道：“休息好了吗？”
谢清絮不明所以但也如实回答：“休息好了。”
“明天带你在镇上转转，感受一下西北行省的边境风景吧。”
谢清絮很高兴，微微笑起来。裴枫觉得沉默无趣的人笑起来挺好看，自己也笑意加深。
早晨两人在屋子里勉强比划几式，裴枫就带谢清絮去了镇上。西北行省的边陲小镇，与石井关相距甚近，因为贸易往来而富庶繁华，三教九流聚集，人流涌动，多得是不可言说的深浅。西北行省对边境管理高压严苛，所以即便人员往来密集，始终没出任何差池。
谢清絮停在卖小玩意的摊子前停不下来，他给了裴枫一块珍贵的玉佩让他典当，当做自己一路上的花销。裴枫见玉质上佳做工精细，心说绝非凡品，果然典当了不少钱，现在谢清絮在镇上四处游逛，裴枫在后面跟着，时不时发表些意见，倒也和谐愉快。
今天晚上，外面狂风暴雨，客栈顶上的旗子呼呼作响，几乎都吹裂，两人对灯枯坐，相互无言。谢清絮初来乍到，对于西北行省的事物好奇，裴枫给他买了一堆小玩意，他正在桌边挨个摆弄。其中有一排磨喝乐谢清絮最喜欢，大小不一但模样相同，皆是憨态可掬的小童，他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裴枫皱眉看着窗外：“这么大雨，明天怎么出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