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杏花寨（2）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马蹄踏地，马声嘶鸣，很快声音就近在眼前，十余人飞身下马，楼下客栈大门“砰”一声响：“开门！”
竟是白天那捕快的声音：“开门，朝廷急令！”
谢清絮抱着磨喝乐起身，被裴枫摁回去：“别慌。”
“深更半夜朝廷急令，能有什么好事，”谢清絮道，“不会是不让出关了吧。”
楼下捕快大声道：“即日起，奉朝廷命令，关闭石井关，没有朝廷的通关文牒，禁止出关。”
一语成谶，谢清絮目瞪口呆，他抬眼看向裴枫，裴枫也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谢清絮有些尴尬地抱紧磨喝乐，生怕裴枫一生气把它摔了。
裴枫无可奈何：“唉……”
捕快扯着嗓子喊了三遍，客栈所有人都起来了，闹哄哄地在楼上楼下围城一片，客栈瞬间成了屠宰场，鸡飞狗跳，叽叽喳喳，各种方言语言混杂，疑问有怒骂也有。
谢清絮小声道：“如今你出不去了。”
裴枫头也不抬：“规矩死的，人是活的。”
谢清絮道：“可不守规矩的都死了。”
裴枫语塞，顿了顿才道：“睡吧。”
他开门出去了。
客栈掌柜的浓妆艳抹坐在柜台后算账，半夜了她还是精神矍铄全然无疲惫之色，叫骂的众人被她劝服回去，毕竟捕快也只是奉旨办事，没别的办法。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见是裴枫她就笑了，漂亮的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总是让人心情愉悦：“这位官人，这么晚了还不睡？”
裴枫走过去，掌柜的实在美貌，三十多岁也依然唇红齿白，眉如远山目如水，他忍不住多看几眼：“掌柜不也是嘛，忙了一天也不觉得累？”
后面是厨子跑堂的欢声笑语，他们在后厨里吃喝，很是惬意的样子，他们还活着，就是因为一天有这么一两个时辰。掌柜的也是如此，对她来说算账就是活着的证明。
掌柜的道：“累是累，哪能跟钱过不去。”
裴枫颇为懊恼地叹息一声：“在下也是，哪能跟钱过不去，可是现在连石井关都出不去。”
掌柜的抬头，面上掠过一抹轻蔑：“您已经是第十个来给我说这事的人了。”
“所以呢，可掌柜的没有把我赶走。”
掌柜的这才笑起来，她抛个媚眼：“敞亮人，知道应该说什么。如今封关是因为上面出了大案，又可能是外面不太平，命令下得仓促，捕头自己都不清。”
裴枫道：“可关外风沙大，我的生意等不起。”
掌柜的道：“做小本生意的，朝廷的话我能不听？”
裴枫掏出一张银票推过去，掌柜的探过头去看金额，立马收起来：“等我消息，但这命令管得紧，夏笙说不定是不答应的。”
夏笙就是这两次来客栈的捕头，看来这捕头也不规矩，见钱眼开的主。
有了掌柜的话就算有了保障，裴枫满意地上楼去了。
谢清絮喝了药又躺下了，他总觉得自己成了一头猪，除了吃就是睡，见裴枫进屋过来，他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裴枫简单洗漱后躺下，抓过谢清絮的手点过他的脉：“今天怎么样？”
“真气运转有些凝滞，但是比以前好多了”，谢清絮如实回答。
裴枫闭上眼睛：“出门多加小心，刀枪不长眼，见到杀人也不要害怕，你总要见得越来越多的。”
谢清絮想说你那天杀了三个人你看我说什么了吗，但话还没出口他就住嘴，一时间后背发冷。他突然再次意识到裴枫是江洋大盗，是满手鲜血的杀人犯，曾经被朝廷通缉，自己现在居然对他毫无防备，居然还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裴枫哼笑出声：“也是，你连我都不怕，更不会恐惧其他。”
谢清絮道：“想起你的所作所为我其实是畏惧的。”
裴枫翻身冲着他：“那就忘记好了，反正我不会杀你，还一路带你看了无数好风景，都够你写本游记的。”
谢清絮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可你出不去石井关……”
裴枫眼皮都懒得动，简单回答：“有钱能使鬼推磨。”
掌柜的一介女流能在这种世道这种地方黑白通吃，显然是个手眼通天的角色，她办事裴枫也放心，果然两天后他就接到了掌柜的传信，子时客栈地下室。
裴枫看完纸条立马把它烧了，谢清絮武功正在逐渐恢复，自保没问题，他白天从铁匠铺随便买了一把铜剑送给他，谢清絮很高兴——虽然他脸上不太会表现出来，此时正拿手巾四处擦拭。
“试试你飞鸿剑法进步没有，”裴枫随手捡起根树枝。
许久没动手，谢清絮畅快淋漓一番，他虽然招式错处颇多，但悟性不错，经过多次指点后也能记下个七七八八。裴枫想他登峰造极是不行了，但是成个普通高手教教徒弟没问题。
当然他没有把这话告诉谢清絮，习武之人的愿望都是天下第一，不能早早就断了他的念想。他看着谢清絮兴高采烈擦拭铜剑，心里更这么觉得了。
深夜子时，他安顿好谢清絮，下楼来到后厨。今天厨子没有在厨房里吃吃喝喝，显然都被掌柜的打发走。掌柜的示意他别出声，然后揭开角落里一口废弃的锅，一条明亮的密道在后面，掌柜的和他一起下去了。
密道里灯火通明，两个人走了很久：“地下室这么远？”
裴枫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有一人，身着常服，身形高大，气宇轩昂，果然是夏笙。
两人见礼，掌柜的就退了出去，只留下这两人。
夏笙眼里有猎隼一般审视的光：“掌柜的跟在下打过招呼，说客人想出关。”
裴枫笑：“回大人的话，小本生意赔一次就得倾家荡产，小人出不去香料就进不来，时间耽搁了可就都坏了。”
夏笙道：“是吗，可我看你，不像是个做香料生意的样子，客栈里多得是做香料珠宝生意的人，也没见他们多么着急。况且现在是只许进，不许出，你的货物又有什么进不来的理由，怕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裴枫还是笑：“大人说笑，小人胆子小，做的都是别人常做的生意，赚点小钱足矣。”
夏笙道：“看你胃口大的很。可现在朝廷下了命令，没有敬平亲王手谕，禁止出关。客人赶紧回去吧。”
裴枫上前一步：“既然如此，大人又为何深更半夜屈尊来见小人呢。”
夏笙口气突然严厉：“因为那一夜死的三个人，你既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只好遂你的愿。”
说罢夏笙横眉立目，拔出腰间的刀，直奔裴枫而来。
裴枫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所以白天他买了把做工粗糙的怀剑塞进袖子里。如今迎面是夏笙雪亮的刀锋，他弹袖出剑，两指宽的剑刃灌注内力竟可以格挡夏笙的精铁宽刀。
夏笙力大无比，裴枫暗自咬牙，脚下青砖连连碎裂。
“好功夫！”裴枫大喝一声，举剑反击，夏笙被他震退两步，调转刀锋又冲上前来。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飞檐走壁，刀光剑影交错切割，密室里一时人仰马翻，墙壁满是划痕，蜡烛都被劲风吹灭。
“大人这是浪费时间斗法？”裴枫不想多加纠缠，“那三人送上门来，小人不收下也不合适吧。”
夏笙武功着实不错，但比起裴枫还有点差距，二人缠斗许久，裴枫丝毫没有气喘之色，但自己已有体力不支的迹象。裴枫看出夏笙的弱点，所以出招愈发狠辣，不打算对他一击致命，是想尽快结束无谓的争斗。
“够了，”夏笙连连后退，爽快认输，“先生好功夫。”
裴枫挽出两个漂亮的剑花，顺势收手：“大人的武功可不是官府教头能教出来的路数。”
夏笙避开话题，道：“钱我已经拿到，明天一早你仍到这里，我自会送你出关，密道出口是远离关外的一处泉眼。我只负责到这里，后面是死是活都看你自己。听说你是皇都京城人士，所以我就再奉劝你两句，虽然这里是远离皇都京城的盛朝边界，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你踏进西北行省，你所作所为，敬平王府全都知道，如若不是那三人本就是通缉犯又先起歹心，此刻你已身处大牢之中，所以好自为之。”
裴枫恭敬地道：“多谢大人提点。”
谢清絮还没睡，他刚洗过头发，正坐在桌旁等它晾干，裴枫怕他冻着，走到窗边去看窗户关没关好：“你自己在城里先玩几天。”
“你要去废镇了？”谢清絮小声道，“你怎么出城？”
裴枫坐下：“有钱能使磨推鬼。”他把炉边烤好的土豆拿起来，递给谢清絮。
他拿着觉得不烫，谢清絮接过后连忙把土豆放在桌上。
“热？”裴枫盯着谢清絮有些发红的手指，“手上磨起茧子也是如此，果然名门大派出身，就是比我们这等草民不一样。”
谢清絮怎么想觉得不对味：“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当然没有阴阳怪气，”裴枫道，“名门正派的弟子受正统教育多年，自然诸方面都优于我们。”
谢清絮不置可否，刚准备开口就又听裴枫道：“作起恶来也是比我们狠毒得多。”
谢清絮：“……”
灯花爆炸，裴枫拿起剪刀剪灯芯：“灯花爆，喜事到。”
谢清絮打开窗户，大漠与夜空皆是黑沉沉，边关城墙上灯火蜿蜒，笼罩着苍茫一片，风从远处吹来，细沙刮在他脸上有轻微疼痛，风能带来什么喜事呢？
“关上窗户，过来，”裴枫在他后面道，“外面风大，你头发没干，小心着凉。”
谢清絮想，如果他不是江洋大盗，而是在某个地方安心生活，娶妻生子，那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了。
哦，原来风吹来的喜事是他，谢清絮恍然大悟，赶紧走过去坐在裴枫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