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飞燕门(3)
“师弟!师兄!”一群人终于放下心来,心情放松,话也多了,他们本来就人数不少,再加房间地方也不大,一人十句下去,屋里就炸开了锅。谢清絮刚睁开眼睛,神情还没清醒,呆滞着转动眼睛,看到熟悉的床帘花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
白砚荣轻喝一声:“安静,退下。”弟子们乖乖闭嘴退后一步,转身出门了。
谢清絮轻声道:“师父。”
白砚荣点头:“你突发高热,为师刚开始以为你是奔波一路回到门里又忙着你师叔的丧礼,积劳成疾的缘故。”
刚开始,难道还另有原因?谢清絮心头一跳,连忙要坐起身,可抬起身体就又重重摔回去。
他练武多年体格强健,从没有因为一点小病而力乏体虚到如此地步。谢清絮一时间错愕难掩,目光在白砚荣和众师兄弟身上停留,最后求救般看着师父。
白砚荣看着徒弟略带可怜的模样也是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你中了毒,不知道你之前运功的时候有没有发觉。”
“运功?”谢清絮又勉力支撑起身体,“师父您的意思是?”
“经脉凝滞,真气运转不畅,甚至有四散之势。”
白砚荣目光严厉:“清絮,事关多年武学成果,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犹如晴天霹雳,谢清絮脑子里浮现出裴枫可恶的脸和带着讥笑的声音,一时间咬牙切齿:“裴枫!”
他披头散发,“骨碌”爬起来,因为身体软得像摊烂泥险些脸朝下摔倒在地上,白砚荣连忙伸手稳稳扶住他,漆黑的发丝飘到他手背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清絮费力地抓住白砚荣手臂,像抓着救命稻草,他从来没有虚弱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这不是中毒又是什么呢:“师父。”
他甚至连说句话都要停下来喘息片刻:“是,裴枫给我下了这种毒,让我无法在他手下逃跑,可他已经给了我解药。”
白砚荣明白过来,脸上怒容初现:“愚蠢,裴枫阴险狡诈,怎么会给你真的解药?”
谢清絮不明所以,白砚荣又厉声道:“江洋大盗,作恶多端之人,他的话,你也信?赶紧仔细把你下山这段经历说来!”
谢清絮生怕师父再发怒,赶紧跪好把一路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跟白砚荣说明白。白砚荣脸色这才从铁青缓和些许:“中了此毒,一旦运功就会让真气外泄,直到功体全无。也幸好它并不致命,最多也就是武功全废。”
“师父!”谢清絮脸色瞬间煞白,尖声道,“弟子承蒙师父教诲十几载,才习得飞鸿剑法一二,怎么舍得舍去武功成为废人,怎么舍得师父悉心教导一夜之间付诸东流?还请师父救救徒弟,徒弟要留住武功找裴枫报仇雪恨。”
白砚荣恢复到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神态:“不怕,现在你在师门,很安全,不需要动用真气。”
“给师父一些时间,尚有转圜的余地。”
白砚荣面上有些许悲戚之色:“若是你五师叔在就好了,他是最精通医理毒理之人。”
他把谢清絮扶上床,又给他盖好被子:“你先好好休息,为师自会帮你解决这件事,切记,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以免节外生枝。”
头沾到软枕,困意和疲倦就铺天盖地而来,谢清絮悄悄点头,白砚荣离开后他才敢闭上眼。
他不断地设想如果他真的没了武功,应该怎么办。他怎么报仇,如何在飞燕门立足,又如何再拿起挫锋剑。种种可怕设想如同大山压在他心头,他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不过谢清絮终究是名门大派弟子,失态仅此一夜,第二天他就勉强起身梳洗打扮,又成了以前严肃清爽的模样。幸好高热已退,身体健全,中毒也不影响正常生活。
师弟端水进来,见他撑着墙四处走动,吓得差点把盆扔了:“师兄!你怎么起来了?”
谢清絮脸色比昨日没好多少,还带着浓重的病弱苍白,他本来就瘦削,此刻身体包裹在层层叠叠衣衫下,风吹就倒。听了声音,谢清絮抬头见他:“应钧。”
谢应钧连忙把盆放下,冲过来扶住他:“师父免了你这三日的早课,你可以不用起这么早的。”
“躺也躺不住,还不如起来坐一会”。谢清絮站起身都费劲,又不想麻烦师弟,最后还是让他把自己扶回到床上。
谢应钧只觉师兄全身重量都倒在自己身上也没多重,扶住他很轻松。又想起师兄向来对弟子们操心良多,现在肯定正因为自己不能身体力行而苦恼,就好言道:“师父说你这次病比较重,师兄你就别逞强了,门里的事务有我们呢,你修养好再处理也不迟。”
“一病,我怎么就成废人了?”谢清絮闷闷不乐,看着忙前忙后的师弟更是满心郁闷,他终于忍不住喃喃自语。
谢应钧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向来对自己要求甚高,诸事都要自己做到最好,就笑出声:“瞧师兄这话说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以前听老家的人说过,身体好的人久不生病,可一病就会病很重,病好久,恢复也要很久。咱们练武之人身体强健,可不正是这样?”
谢清絮想谢应钧不知其他原因,所以在他眼里自己只是生了场重病,需要好好修养,也只是修养就可以解决的事。实际上自己中了一种难解的毒,就连飞燕门掌门人暂时也束手无策,只能去寻找办法。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短时间之内大概只有裴枫手里有解药,可下毒之人又怎会轻易交出解药?
最坏的结果只是离开飞燕门,成为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远离江湖,性命无忧。谢清絮倚在床上,专心注视师弟四处忙碌的背影,屋里点着助眠的香料,饭菜香混杂在里面,暖意融融。
裴枫坐在北境大雪山下一个卖羊汤的小馆里,他听闻飞燕门五长老病逝的消息后,就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封山前抵达大雪山山脚下,此刻这里满是赶在封山前出山的人,进山的倒是只有他一个。
他穿得厚实,双手捧着碗加料的羊汤小口小口吸溜,旁边还有一屉包子,三个已经包好的肉饼,他准备带进山里吃的。
他喜欢热闹,又好凑热闹,没有热闹时候也要自己搞出一场热闹。飞燕门五长老去世,也算是久久平静的江湖上一场大事,他怎么能不来看看?
说来也奇怪,五长老能治好山下村民的疫病,自己又怎么会因为这场疫病而死?一定另有原因,只不过飞燕门闭口不提。说不定是五长老另有隐疾呢?
裴枫捏起个包子塞进嘴里,周围桌子上的人讨论封山时期飞燕门不许香客进山上香,怕香客们出危险,又聊到飞燕门这些年在周围村镇做了不少好事,造福一方,只是如今五长老一死,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每月一次义诊。
周围人天南海北地聊天,裴枫坐在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听来听去还真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比如新帝登基,各地官员都前往京城道贺,其中北境敬敏亲王不虚此行,除了例行的封赏外,还得了一门赐婚,新帝的女儿们只有一位还尚未婚配,已经许给敬敏亲王。
“不许给镇南亲王吗?镇南亲王张云起也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啊,不对,都已经过了。”
“以前据说有过,但是张云起不同意,总是以边境不稳,无颜娶亲的理由推脱,一推就推了这么些年。他亲妹妹也是这样,不过他们现在都在京城,估计新帝也要给她安排一门婚事,笼络人心嘛,只给敬敏王府安排,万一镇南王府有意见呢。”
裴枫津津有味听旁边人说皇亲国戚的爱恨情仇,精彩程度竟也不亚于街头茶馆的说书人。羊汤喝完了也没走,坐在一旁继续听。
这时候来了几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看方向是从山外进来,看来也是要往山里去,个个背着佩剑,都是飞燕门的人。
他们小声交谈,裴枫耳力非凡,离他们又不算太远,一番话听个七七八八并从中抓到重点,他们此番下山是去买药。冬天库存不多,谢清絮又病体沉重,掌门让他们下山除了补足药房空缺,又让他们多买几副温补的药给谢清絮养病所用。
“话说清絮这次是真的病得严重,已经快一个月了,总是不见大好,”一群人咬着刚上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小声议论,言语里尽是疑惑和叹息,“掌门人那么宝贝清絮,因为他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裴枫心说你们掌门人本来黑头发也没多少,谢清絮病不病,他头发都要白的。
等等……谁病了?裴枫眉头微微一皱,立刻计上心来。
第三次了,谢清絮裹着棉衣,推开窗户,月光倾洒在山上各处景物,清冷明亮,寒风呼啸,他四处查看,又是一无所获。
已经是第三次了,他察觉门外有异动,可是自己因病行动不便,等到开门的时候,外面早已空无一物。
裴枫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他这算是有了对危险的感知吗?他悻悻坐回床上,枕头下有师父送给他的怀剑,本来是预备着出门在外防身所用,没想到会在门派里派上用场。
谢清絮躺在床上仍然精神百倍,等月亮升得高高的时候,他终于又听见门外的声音,后山有人踏月而来,一切动静掩盖在凛冽的寒风之下。
他躲在窗户后面,一个人影离他只有咫尺之遥,谢清絮呼吸一窒,觉得这个身影居然是不应该不可能的熟悉。
恨意涌动上心头,谢清絮怒火中烧,推开窗户举剑就刺,来人动作何等敏锐,单手制住谢清絮的动作,从窗外一跃入内,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裴枫懂得怜香惜玉,揽着谢清絮的腰肢,让他压在自己身上:“别说话,被别人看到,你可是说不清楚。”
听见裴枫带着笑的声音,谢清絮怒不可遏,挣扎几下,裴枫的手力大无穷,铁索一样让谢清絮动弹不得。
与他铁索一样的手对比鲜明的是他醇厚的嗓音,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对孩子一样的哄骗。
“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你。”
如果他的手指不是点在谢清絮腰眼的穴位上,让他半身都是麻的,谢清絮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