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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飞燕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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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燕门地处北境大雪山东北侧止云峰,终年寒风呼啸,积雪不化,千里群山松涛澎湃,万顷泉水澈如铃音,周山白云环绕,是一片世外桃源,练武佳处。

    一群人弃车下马,鱼贯上山,天阶陡峭难登,入门弟子经常上下跑动,或者轮流扫雪以求锻炼体能。

    今天的雪已经被清扫过,所以他们并不费力,两个时辰就到了山顶,门口守山的弟子见到他们,急急忙忙迎上来:“师兄。”

    谢清絮见他面色不佳,似乎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抬手拦住他以免他摔倒:“别激动,慢慢说。”

    “五师叔,”守山弟子的确是没睡好,“五师叔去世了,掌门师伯不吃不喝,守灵一天一夜了。”

    “咱们进去吧。”谢清絮眉头一皱,赶紧进山。

    周围人也跟他进去,掌门同辈的长老去世算是大事,他们也已经向各门各派传递消息,各门各派即刻会派人前来吊唁。

    “师叔明明正值壮年……”谢清絮听旁人轻叹,“怎么就染上重病了呢。”

    “医者难自医,”又有弟子小声道,“山外村镇爆发疫病,师叔下山为村民治病,回来就一病不起了。”

    “那镇子离门派最少也要十天路程,师叔怎么会回来才病倒。”谢清絮眉头微皱转过身,说话的人立刻闭嘴不言。

    “师叔之前不是因为积劳成疾才病倒的吗,怎么又成了疫病?”

    一旁的弟子道:“这疫病的确是得了之后不会立即显现出来,从得病到发病,一般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师叔就是在这个时候染病,回门里才发病的。”

    五师叔的弟子在棺材旁边围了一圈,个个都面色悲戚,神情哀痛,谢清絮脸上也是不忍,缓缓侧过头去。五师叔为人温厚宽和,医术高明,善待弟子和同门,是真正怀着济世救民之心的人。可怜天有不测风云,一身不俗医术竟然也是救不了自己。

    谢清絮颇感无奈地叹口气,和众弟子一起在灵前行礼,然后去拜见师父。

    白砚荣正在跟师兄弟们商议丧礼各种事项,飞燕门长老去世,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凡事必须妥帖。谢清絮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向议事完毕的师叔师伯们行礼。

    “清絮进来,”白砚荣当然早已看到他,伸手示意他进门,“初次下山,一定收获颇多了吧。”

    谢清絮进门跪地:“徒弟拜见师父。”

    白砚荣微笑着点头:“快起。”

    他虚扶谢清絮起身,手指轻摁在他阳溪穴上。

    谢清絮不疑有他,老老实实任师父探查。

    片刻后白砚荣笑意加深了些:“为师猜你在山下有奇遇。”

    他收回手,后退一步。

    “师父高明,”谢清絮俯身拱手,“山下遇到了两位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梅郎官和萧长思。”

    白砚荣还是笑,笑着看他。

    谢清絮不想撒谎也不擅长撒谎,这又是他师父,把他从小养大,没有看不穿他的地方,谢清絮侧了下头,很快投降了:“还遇到了裴枫。”

    白砚荣道:“看你状态尚好,看来是从这恶人手下全身而退?”

    谢清絮答:“萧长思听闻徒弟是飞燕门的人,请我帮助他抓捕裴枫,裴枫因为杀李艺全家而成通缉犯。但因为徒弟初次下山,实在没有经验,所以并未帮上什么忙。”

    “裴枫作恶多端,手段歹毒,不要说刚下山的你能帮上官府什么忙,”白砚荣轻笑一声,“萧长思不也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才请你帮忙吗。”

    “徒儿之前也很诧异,”谢清絮道,“徒儿初次下山,对他们而言,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有作用的不是飞燕门,就算当时是其他门派的人,官府也会毫不犹豫请那人出手的,”白砚荣踱步,“只要能牵制了裴枫,死几个人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不是他们自己人。再不济,拿来挡刀也是好的,为师和你一样庆幸你的全身而退,没有因为别人的盘算而丢了性命。”

    谢清絮想起那个死在萧长思手里的戏园老板,他其实也在那里看过戏,听过书。那只是个憨厚中带着些许算计和贪心的小老板,没什么特别恶毒的心思,真的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却因为遇到了不该他遇到的人,莫名其妙成了裴枫的挡箭牌,而捅死他的萧长思也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这件事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戏园老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知当地官府究竟给的什么说法。

    “以后再下山的话,就远离是非多一些,尤其是和江湖人有接触的官府,”白砚荣带着内力的手轻拍上他肩膀,然而重如千钧,“与你有利益往来时,他是英雄不问出处;与你反目成仇时,他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之命岂可违抗。”

    “他们就是如此伪善狡诈,不要想着能与他们真心相交,他们除掉了想除掉的人,就会想着再解决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以图独占功劳,以图自身清白。”

    “多少血淋淋的例子,你明白了吗?”

    谢清絮拱手:“徒弟明白。”

    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他还年轻,没经历过什么血淋淋的,能改变他人生的事。

    一向清静的飞燕门在这几天热闹起来,人来人往,还有许多山下的百姓,听闻长老去世的消息,痛哭着前来吊唁。谢清絮姿势端正地站在灵前附近,好像一根中心开裂的木头。

    他不是不为师叔的离去感到悲痛。飞燕门上一代弟子,七人成为长老,前些年去世几位,如今又去世一位,只剩三个人。

    师父没有子女,只有徒弟,师父以前也说过百年之后一定是谢清絮给他养老送终。他很大可能也是这样,由徒弟送他最后一程,谢清絮望着在五师叔灵前沉默流泪的师兄师弟们,心想自己还没收徒弟呢。

    他又毫无理由地回忆起裴枫,这种人到了晚年又会如何?是子孙满堂,富甲一方,还是孤苦伶仃,茕茕孑立?江湖人仇恨太多,得善终的少,仇恨又与新的仇恨交织纠缠,就和血脉一样代代传递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争斗无穷,胜者为王。

    谢清絮给五师叔上柱香,然后协助师父恭送各位宾客。明天就是下葬的日子了,五师叔会和飞燕门历代掌门长老一样,葬在止云峰后山南坡。

    后山南坡墓碑林立,像深入土地的船帆,再也无法起航,五尺高的墓碑立在墓坑之前,刻在上面的字体遒劲有力,一看就是飞燕门掌门的手笔。

    白砚荣为首带领众弟子门人站在墓碑前,再上三炷香:“最后看一眼你们师父吧。”

    他转身对着五师叔的弟子道,五师叔的弟子们一身缟素,头戴白巾,个个涕泪满面,止云峰风大,泪痕冻干在脸上再一吹,皮肤全都发红开裂。

    最重要的事情算是完成了,谢清絮这几天一直侍奉在白砚荣左右,此刻又随他进了凝霜堂:“师父,五师叔去世您固然悲痛万分,但门派事务繁杂,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白砚荣坐在主座上,但是没有回答谢清絮的问题,只见他眼睛在谢清絮脸上停留片刻,微微叹口气:“为师看你脸色不是很好,你这几天随我到处走动,看来也是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谢清絮确实觉得体力不支,听到师父这么说就松口气,跪谢师父后站起身准备告退,突觉天旋地转,眼前景象歪倒,整个人“砰”一声倒在地上。

    依稀记得师父白色的衣角停住在自己眼前,他似乎焦急地说了些什么,但谢清絮已经听不见了。

    一片和止云峰风景相差甚远的地方,鸟语花香,古木参天,一座规整宅院抱水而建,有亭台石桥,假山楼阁,水里有小舟一叶,荷花点点,俨然世外桃源。

    他被吸引,又满心疑惑,又隐隐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澈如清泉撞石,分外温柔宽和:“孩子,日上三竿,该醒醒了。”

    旁边又有一浑厚男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娘子,你说他这般贪睡,以后去了学堂,可怎么好?”

    原来这是一对年轻夫妇,谢清絮想,他费力地挣扎,却怎么也看不清这对夫妇的脸。

    “趁着现在还没去上学堂,就让他多睡睡吧,”男人带着无奈和溺爱,“等年龄大些,就不能为所欲为了,不练武学书,如何立足于江湖呢?”

    女人掩口而笑,伸出手慈爱地摸他的头发,刻着繁复花纹的银镯子从他脸上荡过,停留在自己眼前。

    谢清絮正要出声询问,却见眼前景致和景中人缓缓从自己眼前淡去,由明亮归于黑暗,他想阻拦,可身体乏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周身置于一片虚空当中,他困倦难当,又睡着了。

    但那只手抚摸自己额头的感觉还在,触感微凉,带着沁人的清爽。过了不知多久,谢清絮费力地睁开眼,白砚荣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块叠好的长巾,身体前倾,双手抬起,可能是要把长巾敷在他额头上。旁边是自己的师兄师弟,见他睁开眼睛,无一不是欣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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