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没标题
这场闹剧被游盏星打断，他上前截住君长啸，低声不知耳语什么，神神秘秘。荀锋转身面向手持拂尘的青年，对方微微颔首：“寒万里。”
一侧少年见状，也忙道：“他是我师兄，我是他师弟，武长磬。”
“荀剑清。”荀锋回礼，二人却没有再搭话的意思。那边游盏星已讲完了话，回来扯扯他的衣袖：“我们回豫州。”
荀锋微微侧首，不解其意。
游盏星道：“李浮屏的事师叔会处理，先回凌云巅见过掌门师伯，速速行事，你我要快万仙会一步。”
言尽此处，荀锋也不再谈论，点头应下了。辞别君长啸与无涯门二弟子，先一步回到房中，收拾东西，准备赶路走人。
推门便见屋内徘徊踱步、蹙眉思量的明风清，两人目光一碰，明风清上前道：“如何？我爹可来了？”
“还不曾，但师叔已传讯万仙会，可能回转豫州。”荀锋三下五除二收拾起桌上书本与丹药，明风清早已收完了东西等在一旁，看荀锋找不着东西，索性动手帮衬起来，一边嘟囔两句这游盏星若自己过日子怕是乱的没边儿。
荀锋不言，心下叹息。
出来遛风的阿金一见这兵荒马乱的阵仗，尾巴都炸起毛来，蹿上荀锋的左肩膀，在耳边捋着他的头发，“啊啊”地叫唤。
荀锋却没空理这猴子，又卷起床上游盏星还没来得及洗的一件红外袍，一股脑往行囊中一塞，最后回头嘱咐明风清：“我须与游师弟从正门离开，你若不能露面，那便爬树。我二人回凌云巅，你先往苗疆方向去。事情解决后，我们前去与你汇合。”
语毕，二人各自离去。荀锋下楼寻游盏星身影，他此时立于人群之中，正与君长啸共无涯门二弟子商议要调锦州城衙府一事。见荀锋回来，游盏星道：“我们在这的住处还是锦州衙府出钱，师叔，给了钱领了人就走，我看甲堂严仲卿与李浮屏有私仇，这事之后再算。”
君长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爽快道：“哎呀，放心，你叔我不是冲动的人！先回去见你们师伯交代一下无名镇的事儿，万仙会要先至浩风居处处置无涯门弟子身死这事，之后回到豫州，再另行通知。”随后他又拍了拍游盏星的肩膀，稳稳按住，嘱咐道：“这几天带你师兄好好练练功法，你们师父闭关不出，你多费心啊。”
被这一吩咐，游盏星反而压力山大，连道“好的是的”，目光游离，碰上荀锋时好似露出几分求救神色。荀锋转念想来，游盏星是受不住这样的唠叨，出言打断君长啸道：“师叔，我们先行一步，你多加小心。”
话讲完，荀锋不留下半点给君长啸插口的机会，扯住游盏星的胳膊，便大跨步飞也似的冲出浩风居处，将君长啸一句不知是愤是悲、或许悲愤交加的“哎呀”甩在身后，只装听不见那一句“吾侄叛逆伤透吾心”。
游盏星见惯大起大落，三两步赶上荀锋，摁停了他的脚步，当街问道：“我们就走回去？”
荀锋察觉他意图：“御剑不能载两个。”
游盏星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租个马车雇个车夫不行吗？借匹马都比走回去强。”
荀锋直言：“没钱。”
游盏星长叹一声，好似这辈子没见过这般直来直去的，没多久甩甩头，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只是低低的一声感慨，他便叫起荀锋，往西边去了。
荀锋眼见方向不对：“做什么？”
游盏星阴阳怪气道：“还能做什么？借马呗。”
凌云巅山下，仍旧熙熙攘攘。
佝偻老妪，垂髫稚童，活生生一幅图景，荀锋却不由自主想起无名镇三十五人。回望游盏星，他一身弟子服遥遥领先，也不如初见时飒踏红衣，比起初时恣意嚣张，如今更多几分少年意气。见荀锋没跟上来，游盏星牵马的动作缓了缓，忽地停下来，驻足回望，额上尚坠着细细薄汗：“怎么不过来？”
“想起无名镇三十五魂阵。”荀锋毫无隐瞒，正如他说，游盏星甚至比他自己更加了解以及熟悉荀锋，在他面前荀锋可以是一捧水，浮叶飞花皆见形色。
因为五年里，只有荀锋没有变过。
游盏星沉思了须臾，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是三十五人阵？”
这一问让荀锋不解其意，看着游盏星投出一个疑惑的目光：“小羽引魂成功，三十六人转变三十五人。”
游盏星无奈一叹，手中缰绳扯动，继而牵马继续前行：“我的好师兄，你是榆木脑袋。自我追那老头子回来，你我见过寺中僧人，此后你还见过此人吗？他还喊过话吗？”两句问话发出，游盏星又抛下一声惊雷，“你真以为无名镇是白的、以为那念往生经的和尚喊我罗刹？他念的往生经到底给谁听的？”
这一连串疑问轰然炸在荀锋脑中，如同迸溅的水火一般，驳斥、交融，刹那之间，荀锋好似解开了什么成股的麻绳一般，一把火烧了藤帘，眼前豁然开朗。
捕妖获利，不过是个幌子。
这背后的重点，是魂阵，是魔界，甚至是十年一度的封魔大会。
整个无名镇，只有那黄袍老僧才是唯一一个知情人，而这唯一一个产生过愧疚之心的知情者，根本不是为死去的鲛人超度，而是为被献祭的魂魄。
这镇中人都在吃鲛人，可没一个知道妖肉就在餐桌；
黄袍老僧知道要牺牲三十六人，他没救，他在送行；
当三十六人阵不成立，牺牲黄袍僧，补全阵法魂魄。
这是一个完全有计划甚至替补手段的局，而这最终的结果，全部指向一个目的——祭祀魔界。
已至凌云巅南门，高铸的石门威严气派，早有白晓晓等在下面，见二人过来，便小跑前来，接过游盏星牵马的缰绳，回头望荀锋动作，疑惑道：“咦？大师兄你怎么不动？”
游盏星放松了双臂，抛下一懵一惊的两个人在后，摆摆手：“让你大师兄好好想想。”随即他迈开步子，向丹青殿去了。
荀锋立在青石阶上，默然无声许久，问白晓晓道：“现今是真元二十九年？”
白晓晓看看游盏星，又看看荀锋，满头雾水的以为是二人吵了架，刚刚脑补出了前因后果，就被这一个问句尽数击碎，答道：“是、是啊……怎么了……？”
荀锋也不在原地过多停留，边走边问：“封魔大会可是在昆仑举行？”
白晓晓险些没反应过来，匆匆将马拴在山门，招呼一旁扫地的弟子唤人领马，便忙追上去，回答道：“鼎御年结束后魔界就退居万里封魔疆出不来了，那个地方原来不叫封魔疆，叫做魔域，整个昆仑，都是魔族的地界，自古如此。”
“每十年一度封魔大会？”
“是，真元三十年九月初九举行第四次。”白晓晓查了查，算道，“第一次在真元元年，是无涯门主持；第二次真元十年，九章门主持；第三次真元二十年，断罪门主持。轮到今年，该是凌云巅，游师兄做封魔。”
“封魔者怎样决断？”
“啊……一般都是术法大师兄，比如无涯门是无情道，有结界术法与无情剑道两派传承，即便当今无涯门大师兄是寒万里，但他是剑术双修，剑法为主，所以一旦做起封魔，须是他之后的师妹林晗青来做，而寒万里的任务是同师弟武长磬助封魔者压阵。”白晓晓又换了一个路子，解释道：“如果凌云巅要参与，游师兄封魔，我与你压阵。”
眼前逐渐浮现了辰峰的居处，荀锋推门而入，问：“在凌云巅修术法？”
毫无疑问，凌云巅是一个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剑法宗门，当世剑仙杨九歌坐镇，又有君长啸这等重剑之首摆在这里，掌门清虚子更是不必提的剑路宗师，余下的师叔伯或仙长，各有千秋，不是练剑的，就是弓枪刀鞭，左右离不开一个“武”字，全山上下什么武学找不出来，唯独没有术法修者。
游盏星在这样的山门里学术法，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游盏星是否算是特立独行。他最大的问题只有一个，到底谁让凌云巅的二弟子走上这条不归路。
白晓晓尴尬地呵呵一笑：“游师兄比较独特嘛，大师兄你也知道他什么人……你雷劫回来之后昏迷不醒，他就和疯了一样，天天练剑……有时候我大半夜起来都能看见他在院里走剑法，但是……嗯……”她欲言又止地停顿许久，好像才挣扎出个所以然来，低声道，“杨师伯收徒的时候看准了游师兄的资质，说他根骨非凡，是能飞升成仙之体，但是师兄不爱练剑，就是想……嗯……游山玩水。”
荀锋手头做着事，点了点头，却没出声，白晓晓见状也是下了决心要说，干脆坐下来：“大师兄你也知道凌云巅和无涯门特别熟，无涯门有一个仙长，姓李，能掐会算特别强，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他给游师兄看了一卦，说游师兄是剑走偏锋，有险方能成才，最大的命数就是不可控。”
“不可控？”
“对啊，也不知道后来李仙长和师伯说了什么，后来师伯就放任游师兄了，也没教他独创的剑法，所以一直以来游师兄学的是掌门师伯传授的凌云巅剑式，杨师伯的东西，他一点也没学到。”白晓晓抻开腿，撇了撇嘴，“外面都说游师兄不是杨师伯的徒弟，是掌门师伯的，说难听点，就是觉得杨师伯后悔收徒，根本没把游师兄当成亲传弟子。”
荀锋听了个过耳风，白晓晓是个甚为单纯的姑娘，如今方才十八，更是继承了君长啸那直来直气的性子，能说出这话不过是觉得没法理解。他权当安慰道：“师尊不教，是剑法不合适，不必多想。”
“还有游师兄不适合的剑法啊？”白晓晓探头，一边看着荀锋手里整理的书本，一边继续絮叨，目光堪称仰望，“我就觉得游师兄特别厉害，除了师父以外最厉害的就是游师兄，他十五岁那年忽然转性，不止练剑，还搜罗各方术法，全靠自学成才，问他什么他都知道，竟然还能不修岔道。十八岁那年师兄独自去了蓬莱吞龙潭，拿了现在的摇光剑……我去……太牛逼了。”
荀锋打断她：“不要说脏话。”
白晓晓被君长啸带的一时间改不过来，“呸”了两声，乖巧道，“真的大师兄，我觉得游师兄现在这样就是我梦想的样子耶，他去哪里做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不过自从换了摇光，倒是再也没看二师兄拔过剑了。”
“若是实力上风，不拔剑也无妨。”荀锋温和道，眼见外面天色愈发沉了，问白晓晓，“无名镇一事处置如何？”
白晓晓一拍脑门：“对了，忘了这事！洪无期和姚雨亭已经处理完回去了，我就也一起回来了。不过这事……也不是凌云巅和九章门两边的问题，决策还要万仙会来，毕竟凌云巅已经退出万仙会了，咱们就当帮忙而已。”
“好。”荀锋心里有了底，起身整理衣物，便要出去。
白晓晓拦住他：“你干啥去？”
荀锋道：“去丹青殿，找你二师兄。”
白晓晓忙道：“你别去！”
“为何？”
“反正你不能去，坐下看书！”
荀锋：？
那方丹青殿中，大殿烛光熠熠燃烧，上堂正中央的椅上，男人面容端庄祥和，仿佛没有任何荆刺的鹿。他闭起的双眸颤了颤，在游盏星进入后缓缓睁开。
“终于知道回来了，这一路玩的可开心？”
游盏星垂首：“……弟子下次不敢了。”
清虚子不恼反笑：“谁怪你了？盏星，你大哥还未出山，衡州汉水的安危全在你一人身上，你应该知道这个重量。”
“……是。”
“你不能做孤星，更不能做凶星杀星，但不能让荀剑清一人乱了你的阵脚，甚至乱了你的局、乱了你的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游霄，别让师尊失望，还差太远，还不够。”
这一句，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