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史官的笔锋
岳青最近的心情更加阴郁起来，朝廷已经开始对北伐军的整编，整个北伐大军正在逐步脱离他的掌控。
为此，高楼甚至专门派遣了一个宦官抵达燕京每一日不断劝说岳青返回明都。
对此，岳青尽管感到十分不悦，但也只能是忍了下来。
除了朝堂上的厮杀，还有一件事情同样让他感到了迷茫。
那就是修为，在与成渝湫那一战过后，岳青心有所悟，此时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吞星境巅峰，距离半神仅剩下一步之遥。
但就是这一步之遥困住了这位闻名天下的英雄人物。
相比于大宁那几位靠阵法或天材地宝累积起来的半神，岳青的修炼却是纯粹的。
他的修为乃是最纯粹的武道，当今天下能与他战力媲美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这距离半神的一步之遥看起来似乎只有一层窗户纸，但实际做起来却犹如隔开了万重山。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岳青走出那座已经待了近一年的阁楼。
他要回明都，尽管他并不喜欢那座毫无生气的朝廷，但岳青心中十分清楚一个事实。
自己只有尽力示好，才有可能让朝廷或者说让高楼心安。
也唯有让他们心安，动荡了许多年的天下百姓，才能迎来真正的安宁。
长街上，岳青穿着长衫四处游走着。
明都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仅仅只认识他在战场上穿的那一身甲胄。
在一个集市的角落里，岳青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在入城第一天便在城门处埋伏他的望北。
在岳青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同时，望北同时也注意到了他。
那少年此时穿着破破烂烂，在燕京城被破以后，他已经沦落成了乞丐。
望北手中抱着一柄剑，正是岳青当初送给他的那柄观潮剑。
岳青走近了他，少年也并没有躲闪。
”拜见将军。“
说罢，望北便要对着岳青行礼。
这举动被岳青制止了，这位近日来心情郁闷的将军对着眼前有着深仇大恨的孩子笑了笑。
“吃饭了吗？”
岳青问道。
望北的眼神顿了顿，显然并没有想到岳青开口的第一句会是这个。
见少年不回答，岳青便自顾自地说道：“走，带你吃些好的。”
说罢，这位将军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少年的眼神愣了愣，而后跟了上去。
坐在燕京最负盛名的酒楼里，望北毫不客气地吃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岳青并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杀我？”
望北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的眼睛落在了窗外的长街上露出留恋，仿佛这一餐真的就是自己的断头饭。
淤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了一杯茶慢慢抿了起来。
“你恨我吗？”
二人各自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的问题，却谁都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望北似乎是吃累了，便想要离开。
岳青看着少年的眼睛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挽留住他。
但少年并没有理会，拿起身边的剑便起身起来。
“我要走了。”
望北说道。
岳青依旧没有回答，但少年知道他在听。
“过去是没有意义的，我要去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望北离开了，他的身影在岳青的视线里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夜色里，岳青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他骑上陪着自己征战多年的战马，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自己一生荣誉顶点的城池。
他的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独自骑上了一匹马，而后自己默默离开。
作为一军主帅，若是部下极力挽留，岳青自己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绪。
夜色是那么那么的凄婉，甚至透着一丝哀伤。
马蹄走过北燕境内的驰道，每一下都似乎落在了史官的笔下。
这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意味着无数人的生命。
天下来来去去，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春日真的到来了，张六看着眼前的风和日丽，心中不灭一阵感叹。
一条河流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用手摸了摸，顿时觉得有些冻手。
不过他并不在乎，将随身的行囊，和写给将军岳青的信放在了岸边，便孤身踏进了河流。
鲜血和汗液让他浑身黏的实在难受，此时进入了河流之中，张六顿时松了一口气。
阳光照在河水里，也照在了他有些枯瘦的身体上。
那一道道宛若有了生命的刀疤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诉说着他一生到达过的远方。
正午的金辉里，这个奔波了一辈子的老人慢慢眯上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一片看不到边的江南水乡。
想起了年幼时母亲总给他做的糕点，想起了家里那条大黄狗，也想起了记忆里自己爱过的姑娘。
这一切像是被打翻在老卒的心中，让他浑身都感觉有热血经过。
而后，他又想起了中原的战火，想起了自己提着刀追着那些旧日的勋贵逃窜。
张六睁开了眼，站起身来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身上的寒冷依旧提醒着他冬日的余味，但此时张六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像是回到了少年。
于是他拖着行囊，走到了一棵树下。
真奇怪，这里怎么只有这一棵树。
没有多说什么，张六拿出了干粮和水，饱饱地吃了一餐。
他又眯起了眼睛，最后看了眼今天的·日头，而后沉沉睡去。
老卒再也没有醒来，他带着一生的荣光永远留在了这春光里，永远留在了自己的征途上。
张六算是英雄吗？
大抵应该是算的。
能在那样的乱世里安然活到最后，贪生怕死有些不可忽略的作用。
但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一辈子都没有真的想要要去害谁或者要去抢走谁的什么东西。
他只是史官笔下不得不跟着那些权贵奔走的小人物，那笔锋点到哪里，无数人的热血就洒在哪里。
张六吝啬地爱惜着自己的小命，不愿意相信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或者伟大的信念。
他很孤独，却也是无数人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