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师傅的师傅叫师公
“什么?”南宫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倒是季玄子听懂了檀不笑的牢骚,忍不住笑道:“世上生灵何其之多!能人异士不计其数,你会的别人自然也可能会,你不会的别人也可能会。哪有什么独特的本领呢?重要的是每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啊!”
南宫乾这才听懂了,胡乱揉了揉檀不笑的脑袋,笑着说道:“啧啧,我小的时候总觉得我有独特的本领。尤其是当我开始修行之后,隔三岔五就自创功法,结果不是出岔子就是别人早就创造过的。长大了之后我才发现,特殊也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啊,如果你是特殊的,那其实很多功法道术都不适合你用的,就像这五识法,它就适合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俩耳朵的人修炼,要是有个人有八只眼睛!六个鼻子!四张嘴什么的,前人的经验他都没法参考啊。”
南宫乾这番话把檀不笑逗笑了,檀不笑边笑边说道:“那也不好看啊,太奇怪了。”
“就是这个意思。”南宫乾点了点头,“你得这么想,就算是普通的神通本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耍得好的,你看你黄眠师兄,他在五识法上的造诣,只怕整个五行宗都找不出一个比他强的!”
檀不笑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怎么突然就唤醒神通了呢?那个什么,什么冥,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乾笑道:“你灵识强盛,虽然被我封住了些许效用,但并没有消失啊。这些日子你修行五识法,厚积薄发,合该唤醒神通了。想是方才听了你二师兄的故事,你心下触动冲破关隘,终于见了成效。”
“至于那焦螟,乃是种极为微小的虫子,常依附在蚊子的毛发之上,常人不可视之。非得心死形枯之态,才可见其如岳之躯,雷霆之声。此虫身负大小之奥妙,是山海异种,数量极多,最爱胡言乱语,不过一般人也没机会听到它说什么。你方才唤醒神通,目力通灵,正巧落了那心死形枯的姿态,因此得见焦螟之相。”
“这生灵挺有意思的,它们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就当放屁就啥事没有了。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多看看,说不定能明悟大小之道,那可是好本事。”
檀不笑心下震动,久久不能平静。修行之路,并非是什么坦途,不过是觉醒了一门小神通,险些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异种常人难能得见,心死形枯之时,才有缘了解一二,可到了那个地步,谁又在乎焦螟说了什么?反倒是檀不笑这样误入之人,若无南宫乾的呼唤,怕是真个落得枯死的下场吧!
今日所见所闻,不仅开拓了檀不笑的视野,也向他展示了天地的凶险之处。檀不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发问道:“师傅师傅!您的封印是不松动了,我刚才能看到您和二师兄的些许气运之相,没事吧?!”
南宫乾微微摇头:“不是封印松动了,是你不需要了。”
“你命数奇特,天生便有察运之术,亦算得上是种神通。你须知,生灵生来便有本能,只是服饵水食、欠缺引导,多数神通本能将潜息隐伏,其实也是种巧妙的自我保护机制。想想看,若是你懵懂无知之时,每日和那焦螟厮混,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人么?还会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么?”
“修行五识法,重启这些神通本能,一定是在正确的环境和引导之下,才能避免误入歧途。即便如此,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有多年不曾见过这些情景了,记事之后会逐渐淡化关于它们的记忆。重新见到并接受这些情景需要一个适应时间,像我们最基本的感官,看到沸水知道热,不会傻乎乎地把手伸进热水中去,这是我们的感官相互合作、意识和肉身完成了协调,重启的神通本能也需要和其他的感官、和意识肉身完成沟通。”
“这半个月以来,你的灵识和感官肉身都已完成磨合,就像我们避免直视强光一样,你下意识地会避免直接观察那些对你有危险的场景。你的灵识不会试图观察我气运的全貌,所以封印就没什么用了。”
“同理,在你见过焦螟以后,你的诸相明目也不会去试图解析那些你看不清、看不懂的相,反而还会模糊处理。这也是种生灵的自我保护机能啊!”
“有点复杂,我们的身上竟有如此多的奥妙,它们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行地运转着吗?”檀不笑难以置信地说道。
“有趣吧。”被季玄子抱在怀里的小道童半天没说话,此时插言道:“你每日吃饭拉屎撒尿,你知道你的肠子肚子都是怎么运行的吗?你知道心是怎么跳动的吗?天地的至理其实就隐藏在这些平常我们认为理所应当之中啊。我听说有些修行者,不修紫府丹田,不搬运周天,将元气融入骨血皮毛之中,也能成为大神通者,真真是厉害呀!”
檀不笑嘴唇咧了咧,跟着道:“真真是厉害啊!”
他双眼发亮,渴望地看向南宫乾,不久前焦螟带给他的恐惧和震撼一扫而空。想起如齐妹妹已经是一重境的修行者,他还想月夕节和如齐见面,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修行。
天地向他袒露了神奇和危险的一面,也令他的向道之心愈加炽烈。
“师傅,我想月夕节回家过。不知道要修行到什么地步,您能准许呢?”檀不笑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什么什么?”此前出去的四位画中人一人端着一联大簸萁走了回来,南宫乾的目光在簸萁里扫来扫去,心不在焉地说道:“想回家就回家呗,跟修行有什么关系?!”
“呃,是这样的。”檀不笑抖了抖手中的信纸,解释道:“我妹妹被阴阳道的圣阳仙子收做了弟子,她如今修得一重境,圣阳仙子奖励她月夕节可以回家过,所以……”
“嗨!”南宫乾摆了摆手,“我跟她教徒弟的法子又不一样,我不要求你什么,你啥时候想回家就回家。”他站起身来,来到一边,那里堆放着不少桌椅,抱起一张桌子吭哧吭哧地往回搬。
檀不笑挠了挠头,就这么简单?这就完了?这跟他设想的修行生涯完全不同啊,而且南宫乾这个师傅,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你这当师傅的,除了刚才讲了一大通,什么也没教啊。檀不笑连忙上前,追着问道:“那,那就算您对我没要求,您不教我点什么嘛?”
南宫乾示意画中人将簸萁都放在桌上,檀不笑注意到,那簸萁里密密麻麻摆满了木签,每根木签上都串着东西,有肉、蔬菜、菌子和其他根本不认识的东西。南宫乾笑眯眯地说道:“教啊,着什么急。今天可是你加入五行宗,做我弟子的第一天。当师傅的总要给你接风洗尘,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啊?!”檀不笑又是一愣,师傅给弟子接风洗尘?!没听过这规矩啊,不是说有什么拜师礼嘛,要给祖师爷磕头,给师傅拜礼递红包献茶投师帖什么的,怎么一概没有?祖母可是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包裹里放着呢。说起来这师徒认得也奇怪,檀不笑从头至尾都没见过南宫乾,要不是出了些岔子,真就要今日才能见到他了。也不知是五行宗没这规矩还是自己这师傅特立独行,既然他不说,那檀不笑又何必提呢?
檀不笑呆愣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些什么。南宫乾季玄子两个也不睬他,和成年画中人自顾自地收拾桌椅,处理簸萁中的吃食。那小道童此前要么捣乱要么为他解释境界划分,或坐在二师兄膝上,此时也不知从哪淘楞出一口大锅,盛得了水用一把竹刷刷得起劲。檀不笑仿佛一瞬间就成了局外人一般。
忽听得狂风大作,抬眼望远处石门,不提这石门都忘了,这屋内的空间远超在外所瞧见的,大得离谱,就是燕王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从石门外径直飞进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论皱纹比季玄子少上不少。檀不笑当下灵识无有封禁,更是唤醒了目力神通,连带着视力都提了一个档次,那老爷子在石门口,距离众人百丈来远,脸上的瘢痕竟清晰可见。来不及赞叹,只见那老爷子仅往前迈了一步,就神奇地出现在了檀不笑面前,他和蔼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檀不笑的脑袋。
南宫乾吊儿郎当地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师傅你的师公啦,道果之上的大修士,七重境的真人,道号妙应。师傅,你可来晚啦。”
檀不笑闻言,大惊失色,便要下跪磕头。妙应真人一把揪住,连声道:“不拘礼数!不拘礼数呀!你且抬起头来,教师公好好看看。”
檀不笑只得扬起小脸,顺便观察观察这位师公。妙应真人不愧是得道的高人,虽然须发皆白,生得不少皱纹,然则唇红齿白,两眼炯炯有神,毫无老迈之相,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几多瘢痕。他的身上笼罩着柔和的曦光,就像是披着一件素雅的丝衣,偶尔身上还会飘起几缕黑气,给整体带来一点不协调的感觉。在师公的脑后,好大一丹炉若隐若现,其上雕龙画风,十分精致。檀不笑从未见有人的气运如此清晰,几乎化为实质,而且完完全全将它整个姿态都呈现在檀不笑的面前,他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了南宫乾一眼,师傅的背后依旧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却说妙应真人哈哈大笑起来,连声叫好。愈看檀不笑愈觉得顺眼,将手伸在檀不笑脑后,一拽就变出个葫芦来,塞进檀不笑手里。又在腰间抓挠了两下,揪出一件玉瓶儿,也塞进檀不笑手里。这才嘿嘿笑道:“小徒孙儿,你师公我别的本事没有,就爱个炼丹。这葫芦里的,是点小糖豆,一颗身轻体健,两颗洗经伐髓,三颗益寿延年,再往后就没了效力。你且依你师傅的慢慢吃来,不够再找师公讨要。”
又指了指玉瓶儿,妙应真人严肃道:“这瓶子里的,师公叫它‘摔炮’,日后若是遇着什么险处,有谁欺辱于你,你就祭出一颗,绝对好使!平时慎用。”
檀不笑一手葫芦,一手玉瓶儿,呆呆地看着妙应真人,这师公也忒热情了,没什么架子。怪不得是南宫乾的师傅,果然一脉相承。这才第一次见面,就给小辈塞了好些礼物。刚想好好谢谢师公,这老头儿头一扭,哈哈大笑着走到桌边,探头道:“啥时候开饭啊,肚中饥饿,饿煞我也~”
季玄子道:“千寻师兄回来就吃饭。今天怎地这么晚了,择徒大典那边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中年壮汉和断掌老兵将小道童洗涮好的大锅抬过桌边来。师傅南宫乾挥手变出一口方鼎,鼎中盛满了薪柴,将大锅架在鼎上,他又张口一吐,薪柴便熊熊燃烧起来。季玄子挥手引来潺潺流水,注入锅中。看他们做得了,妙应真人张口道:“我听闻是那浮流乔氏出来个小姑娘,嫌弃咱们这是山野之地,弟子粗俗无礼,要打要杀的呢。”
“不能吧,她是傻嘛?”南宫乾嗤笑道,“这样乔氏能放心她出来?”
“谁知道呢?我听老何说的,看看千寻回来怎么说。”
……
檀不笑眨了眨眼睛,走到一边将葫芦和玉瓶儿塞进了自己的包裹。他找了个小凳子,托起腮帮坐下,安静地听师傅师公他们在那你一言我一语。这感觉很熟悉,就像在家中一样,听祖父祖母他们唠家常,父亲要是回来了,就会讲他路上遇到的事儿。檀不笑原本以为拜师学艺会是一件很苦的事,又要离开家,又要怎么样的。可现在看来,好像和在家中没有什么两样,大家都有生活气儿。哼,小说里又写什么辟谷,又写什么闭关几年几年的,当老师的都图谋弟子身上的财物,师兄弟之间都尔虞我诈,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绝对的利益……真不知都是何等的腌臜之人写出来的,纯粹扯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