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救美篇15
招摇山的狌狌妖是个贪财的，连洞府的名字都这样的俗气——聚宝洞。
我到招摇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我转动山脚一座育沛雕刻的祝余草像，那棵流光溢彩的育沛祝余草嚓嚓响了两声，祝余草雕像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向下的洞口，我捏出一团火苗照亮，下洞。先向下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再往上，见到光亮就出了洞，我看到了一窝狌狌。
一棵漆树的浓荫下，老狌狌大王无拘正叼着烟袋躺在一张躺椅上笑眯眯看着在洞口的一大片空地上晒着的祝余草，一群小狌狌妖拿着耙和木掀翻祝余草。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祝余草，这些叶子像韭菜一样的开着青花的可爱小东西，铺满了几十丈见方的空地，被太阳晒得蔫蔫的，叶子萎缩变干，正在变成我常吃的那种样子，散发着独有的辛辣香气。
无拘见我来了，招呼也不打一个，生怕我偷他的祝余草似的，赶忙吩咐儿子孙子收草。直到最后一棵祝余草全部收进乾坤袋里，老东西才跟我打招呼。
“摇光老祖宗今儿怎么有空到招摇山来？孩儿们看茶！”
一只鬼精鬼精的小狌狌妖搬出一个圆杌子放在树荫下，笑嘻嘻上了漆树，抓着一根树枝荡起了秋千。另有一腼腆的女孩子上了一杯茶，对我莞尔一笑便逃也似的跑开。
我坐在圆杌子上，端起茶杯，只见淡绿色的茶汤上面飘着两片女贞树叶，树叶肥嫩嫩，绿油油，显然是刚摘下来的。不禁骂了起来：“你这只老猴儿是越来越抠搜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就用两片树叶子招待你祖宗？”
老狌狌妖咧嘴一笑，牙跟硫磺熏过似的，一嘴呛人烟草味，“这话说的……俺这不是不知道老祖宗过来，没有准备。您将就着用。赶明儿俺一定去人界买最好的茶给您喝！”
我确实渴了，一饮而尽，叫人添茶。
喝够了，打量许久没来的招摇山，看着山下一片青翠的祝余草，和祝余草田里辛勤劳作的狌狌们，不无羡慕地说：“老东西，守着金山银山不如你这招摇山。猴子猴孙又多了许多，你们狌狌也忒能生养！”
老狌狌最爱听这话，叫了他最新得的小孙子来给我见礼，我给了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副博石棋，老狌狌乐的跟什么似的。市面上一副博石棋如今已经涨到五百棵祝余草了。
我肉疼。
我道明来意，拿出十棵祝余草。狌狌妖那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得眼瞥了一下，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这货也学会趁火打劫了？往常一根迷谷树枝不过五棵祝余草，如今我肯给十棵足见心诚。他倒好，坐地起价了。合着我刚才给他孙子的见面礼白给了，要说他该送我几框当回礼才对，倒好意思跟我收祝余草？可这老东西说人情是人情，生意归生意。我一想，也是。
我可没有功夫跟他磨蹭，二十就二十棵吧，我不甘不愿地又掏出十棵凑足二十棵，狌狌妖这货真是无可救药，他居然对着阳光一棵棵验草，正面反面，每一棵祝余草都看了不下三遍。
“这也怪不得俺，老祖宗你不知道，最近流出来很多假草，做得跟祝余草一个样，不仅颜色、形状，连味道也一样，吃起来据说口感也是一样的，很多妖都被骗了。俺还是小心为上。二十棵也是钱不是？”他用粗噶的仿佛被门挤过的声音说完，从漆树旁边一棵长得像构树，树干有黑色纹理的高大阔叶树上折了一根树枝递给我，“诺，拿去。”
我将迷谷树枝插在头发上，并用一条丝带绑紧，免得不知什么时候遗失。想着这黑狌狌从他祖宗那辈就跟我打交道，虽然爱财，到底也有几分真话。不如问问他，南天门怎么进。狌狌妖一族熟知天地间所有的奇闻秘事，这种事问他总是没错的。
狌狌妖一听我要去南天门很是吃了一惊，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方法，只说南天门在昆仑虚正南，是诸仙进出的门户，有开明兽把守，那开明兽身类大虎，人面九头，以闯仙宫妖魔鬼怪为食。昆仑南有深渊三千丈，直通四海，深渊中尽是开明兽吐出的妖魔鬼怪骨头，据说都快填满了。开明兽明察秋毫，从没有一个妖魔鬼怪成功从他眼皮子底下混进去。
他劝我不要冒险。
我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便要告辞。狌狌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头，“两瓶白咎，两瓶白咎俺就帮你想办法。”
我转身，回眸，责问：“你这老东西，刚才不说没办法么？”
狌狌妖摸着后脑勺，精明的小眼眨了眨，“您老人家找到俺了，没办法也得想办法不是？谁叫咱们是打祖上传下来的交情呢？”
这老小子倒是能说会道，转眼就把我的怒火哄得熄灭了。
我干脆俐落地把乾坤袋倒出来，瓶瓶罐罐散落一地，“白咎没有，想要什么自己拿。”狌狌看到我的这些好东西眼都直了，巴拉巴拉，捡出两根鱬鱼脊骨，一副赚到了的样子，“这些就够了。”
钱付了，我催促他快说。
狌狌妖心满意足地把鱬鱼脊骨收起来，也不说到底怎么办，转头到洞里提溜出一只雉鸡，一只兔子，和一柄玉璋，埋在空地前面的米谷树下。又捧出三碗稻米，放在树下。接着，他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白茅编织的蒲团，恭恭敬敬放在树下。然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这是要祭祀吗？
我哪有耐心，一个眼风扫过去，狌狌妖晓得我的性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祖宗您别急，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他话音未落，平地冒出一团白烟，接着出来一个鸟身龙首须发皆白，拄着一根刺槐木拐棍的老者坐在白茅蒲团茅蒲团上，端的是神光湛湛，仙风浩荡，仙风道骨。
狌狌妖扯扯我衣摆，示意我和他一起跪拜，我扯回来，桀骜不驯地站着，姿态如一株挺直的青松般孤绝。狌狌妖十分尴尬地向仙者解释，“山神爷爷有礼，这位是俺的远房亲戚，为人粗野不懂礼数，还望爷爷莫怪。”
我瞪了狌狌妖一眼，谁是他家亲戚？谁为人粗野不懂礼数？姑奶奶学《礼》的时候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未出生呢！
山神似乎接受了他的说辞，捋着沾满油花的白胡子，抬起眼扫了我一下。山神虽顶这个仙名，也不多是地位低下，比鬼仙、人仙稍微好一点儿的地仙，神仙的仆役一般，跟那些投靠仙界的神兽族差不多，有能耐的妖颇为看不上他们。他们的本事也未必比妖要强，所以，平时虽摆着仙的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样子，遇到有本事的妖并不敢拿大。
“尔等焚香祝祷邀我前来所为何事？”他说话的时候油光水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是刚吃完了狌狌妖祭品，匆匆忙忙赶来，还没来得及擦嘴。
狌狌妖半佝偻着身子，几乎蹲在地上才能和他平视，“是这样，俺的这位祖宗，漆吴山的摇光大王她想去天宫办点事，要经过南天门。俺知道您素来神通广大交游甚广，所以特来请教有什么办法。”
“吓！”山神跳了起来，撞上狌狌妖的鼻子，狌狌妖捂着鼻子嗷嗷直叫，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南天门是什么地方？是你们妖说闯就闯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的只管去，可不要连累我。”山神说着就念诀要跑，我一把拉住他手臂。
“无礼小妖，还不速速放开本座！找死么？”小个子山神恼了，眉毛胡子一起翘起来，那模样跟个大白老鼠似的。
“到底知不知道？说清楚再走！”我喜欢直来直去，不玩那些弯弯绕绕，费脑子。
“你——你——你——”小个子山神几乎要疯了，“你敢对山神不敬？”
我放出幽蓝的炼魂火，阴沉沉地吓他说：“我还没炼过山神的魂，你要不要试试？”
小个子山神差点儿背过气去，“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上古失传的炼魂火？”
老娘也想知道。
“说不说？”我再问，手上的火苗瞬间变强。
小个子山神神魂具丧，忙不迭点头。“你要办什么事？需要找哪位神仙？南天门是决计进不去的，想都不要想，开明兽那九双眼明察秋毫，不要说妖，就算一粒尘埃不属于仙界也得给吹出来。而他的本事是九重天宫上面那些仙尊们共同加持过的，你这女娃本领高强，一般神仙可能未必是你对手，但开明兽绝对绝对不是你能挑战的。”
“说了等于没说！”我将手上的火苗再靠近他一点，他往后挺直身子，只想离炼魂火远一点儿。
“你这女娃性子做什么这么着急等我把话说完不行吗？”他瞅了瞅我，见我没有动作，遂继续说：“你进不去，可以让你找的人出来啊，这总是可以办到的。”
我一想，这也是个办法。
“可我一介小妖，又没有什么神族亲戚，哪里能联系岁穰星官？让他出来呢？”等等，我是没有神族亲戚，可我认识有神族亲戚的。
想不到这鬼精鬼精的狌狌妖关键时候还几分机灵，为了表示感谢，我答应日后祭祀的时候给小个子山神的牲畜祭品加倍。
“别忘了还有酒，最好是富贵老儿自己酿的猴子酒，那香味，几千里之外都能闻到。”小个子山神追加要求，我无所不应，眼神示意狌狌妖应承下来，狌狌妖对我伸了三根手指，我顿时一阵肉疼。三瓶白咎，我上哪儿去弄？
我点头，这时候面子比白咎重要。
狌狌妖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每年给他三坛子猴子酒，小个子山神乐不可支，乘着一团白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