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救美篇16

    我和狌狌妖告辞，头上插着迷谷树枝，一路飞去基山。说来也奇怪，近日我体内蛰伏的岩浆热力又吸收不少，如今已经只剩不到五成了。内丹也初具形态，我神识内观一看，已经有珍珠米大小，红宝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火焰般的光。就连隆起的大肚子也消了一半。

    这是雷劫以来唯一的一件好事。

    法力恢复一多半，意味着我可以高空飞行，不必再贴着地面忍受树枝划伤，烟囱里呛死人的炊烟和低矮山丘上那些早起耕作的人大呼小叫。原本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雇鴸鸟当脚力，可惜如今钱都给了狌狌妖，还欠着小个子山神祭品，囊中羞涩，只好自己飞。

    飞行是个累人的活计，我实在不爱再几千米的高空迎着狂暴的风，在阳光下飞行三四个时辰。还要跟数不清的游隼、金雕、山鹰、雀鹰、秃鹫、鹞子、鹗等猛禽搏斗，必须时刻保持以防他们侵袭，还要小心山谷、湖泊、小溪等上空的气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其中不停地打转，直到累死为止。

    在击败了六只游隼，三只山鹰，十二只雀鹰，四只秃鹫之后，我惊奇地发现，背上长出了一对翅膀。

    我所理解的翅膀，最起码是山鹰那样伸展开有十五六尺，扇动一下能搅弄风云。

    而我长出的长出的翅膀，那根本就不叫翅膀，天啊，哪有翅膀跟鸡翅一样小巧玲珑，毛色五彩斑斓，最夸张的是每个翅膀上面都有一个“义”字。是老天要我要讲仁义吗？还是表彰我仁义？

    我试着扇动一下，拔地三丈，飞行倒是强劲有力。只是这模样着实拿不出手，我捂眼，飞到基山上空盘旋。

    基山上住着南山一系品目最高的两族妖，分别是九目的语猼訑和十一目的尚鸟付鸟。

    别看只差两目，地位却天翻地覆。妖界有品目的妖族本就凤毛麟角，这凤毛麟角又分了三六九等，而语猼訑正是九目大妖之首，南山一系当之无愧的王。而尚鸟付鸟乃是超越九目整整两目的上妖，其威不止在南山一系，便是整个妖界也仅仅排在蠪蛭之下，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在认识惊云以前，尚鸟付鸟对我来说只存在于传说中。

    尚鸟付鸟一族住基山南，语猼訑只占了基山北一小块地方。

    没来过基山，不识得路，我在天空盘旋绕圈，大概是翅膀才新近生出来，耐不得长久飞行，翅膀一软，我直直落了下去。

    砰！我重重摔下去。

    摔了个粉身碎骨，脑浆迸裂，身首异处。

    脑浆虽洒了一地，可魂魄还醒着，我清清楚楚看到一紫衣男妖前呼后拥地走过来，他有一双细长的鹤腿，和一对点亮黑夜的眸子，头顶一金色肉冠，容貌和惊云有三分相似，却比惊云多了三分华贵四分威仪五分沉敛。用酒来比的话，惊云便是那新酿的“月影白”，入口香醇绵厚，回味甘甜，酒劲横冲直撞，立马就烧心烧肺；而面前的男子就是那“秋霜酿”，等闲人喝不起，见不到，只听到过它的大名。

    我想，这位就是惊云一直挂在嘴上的小叔叔，基山之主，尚鸟付鸟一族大王了。

    我摇头，可惜了。尚鸟付鸟一族贵为妖界第二尊贵的妖族，按理说族中男妖应该生的虎背熊腰黑头黑脸高大挺拔才配得上他们尊贵的身份。可是他们却一个赛一个长的丑，瞧瞧这个尚鸟付鸟大王，都丑成什么样儿了？细胳膊细腿，白皮肤玉面，整个一个人间风流公子，哪有妖的样子哟？我都替他们发愁，本来惊云就够丑了，没想到他小叔更丑，不单是丑，简直就丑的惨绝人寰，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怪不得尚鸟付鸟一族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爱在妖界露面，原来是他们自卑，不好意思出门。我突然对自己的容貌有了一点点自信。

    “哪来的脏东西？还不打扫干净？”这位妖界大王拂一拂宽大的紫色衣袖，不怒自威。他眉头紧蹙好似皱皮核桃，嫌弃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天地间最恶心的东西，抬起的一只脚迟迟没有落下，仿佛怕被我的血染脏了。

    “这…”两名婢女跪在尚鸟付鸟大王脚边磕头请罪，“王上息怒，王上息怒。奴婢刚刚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不知怎么突然就从天上掉下这只死鸟……奴婢马上打扫！”婢女急急忙忙从腰间解下巴掌大的小高粱苗子笤帚，吹了口气，笤帚变大，她们胆战心惊地清扫地上的血肉模糊的我的□□。

    我的肉，我的骨，我的头，我的腿，我的手，我的刚长出来不到一天的簇新簇新的柔嫩小翅膀……被那两个侍女扫吧扫吧，归拢归拢，堆成一堆儿。

    “拿去喂狗！”紫衣的尚鸟付鸟大王说。

    “喏！”一名侍女取来簸萁，一名侍女打了水来冲洗白玉地砖上的血渍。

    尚鸟付鸟大王说：“不要了！把这院子里的地砖都起了换新的。”

    这是有多嫌弃？

    我非要跟他说道说道，本大王的血可是灵丹妙药，能肉白骨活死人，寻常小花小草沾着一滴半滴就能省去五百年修炼直接化形，比那昆仑墟的仙丹也不差多少。怎么就脏了？

    虽然我的血有此奇效，却解不了咒，息临是中了诅咒，必须用仙界至纯至精的还魂丹才能破咒。

    既然我的血由此奇效，那我早该被争来抢去放血治病了，怎么妖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那是因为我把知情的、沾了我的血化形的都拿盐腌了蒸着吃了——血不能白流。没有妖知道我血肉的妙用，自然就没有妖来骚扰我了。

    我默默念咒，骨骼先聚拢人立，接着浑身的肌肉皮肤自动附上，再来是脑浆、血液这些泼溅的到处都是的东西从地砖、草丛、墙缝里钻出来回到我身上脑壳里血管里，最后是手脚。顷刻之间，我再次复活，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妖了。

    刚一复原，我就柳眉倒竖，兴师问罪起来，“岂有此理！尚鸟付鸟家的，你不尊老爱幼就算了，竟然还要用我的骨头血肉喂狗，嫌弃我的血脏？今儿我倒要看看你的血有多干净——”

    我撑起璇玑伞，誓要跟他决一死战。

    尚鸟付鸟大王不怒反笑，双手抱拳，略施一礼，“摇光大王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我这里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他倒好不紧不慢好整闲暇，我怒气腾腾地说：“废话少说，老祖宗我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个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尚鸟付鸟大王薄唇微掀，“摇光大王好雅兴，不知什么风把你吹到基山来特特教训本君？”

    糟了，他这一问我才想起来，我可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托关系找联系岁穰星君救锦城的。

    尚鸟付鸟一族因法力强大，性子温和，体态优美，深得仙界喜爱，族中不少被选为仙界坐骑。我想着来找惊云让他帮忙联络一下族中亲友，有没有认识岁穰的，能说上话的，帮我传递个消息。

    怎么就一时冲动，跟尚鸟付鸟大王起了冲突？如此一来，该怎么找惊云办事？

    我骑虎难下。

    “老祖宗息怒！息怒！”惊云飞掠而来，急匆匆降落我身边，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摇光老祖宗息怒，我小叔他并非嫌弃你血脏，只是他天生爱干净看不得脏污，故而失态。并不是针对你，勿恼！勿恼！我带他向你赔罪，看在我们曾经同生共死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吧？”

    “哼！看在惊云的面子上就先饶了你！”给台阶就下，我收了璇玑伞。鸟儿们总是爱干净的令人发指，这我是知道的，可干净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着实过火了。要不是我现在内丹未成，法力削弱，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事实上就算我有十成法力内丹还在也未必是他对手。据说尚鸟付鸟家这位大王是个万年难遇的奇才，百岁化形，两百岁就打败自己的亲哥上一任尚鸟付鸟大王夺得的了大王之位，让惊云的爹爹不得不飞升成仙，上昆仑墟为仙。

    尚鸟付鸟大王似乎不怎么领情，嘴边一抹淡淡的笑，“随时恭候老祖宗赐教！”他紫色的袍子犹如一朵盛开的巨大鸢尾掠过我身边，带着淡淡的几不可闻的香气。

    我懒得跟他计较，跟着惊云去到他的窠巢，简单说明来意。

    惊云二话不说就焚香联络他在昆仑墟第四重天任职的父亲。

    冉冉檀香升腾白烟，现出一模糊的影像，一男子下巴一缕青须，相貌五分似惊云三分似他小叔，灵均。却比他二人多了些稳重和老炼，和几分浸淫仙界的仙风道骨。

    “我的儿，找为父何事？”

    惊云把我遇到锦城，锦城等七仙女遇难的事跟他说了，请他联系岁穰星君。

    惊云的爹很为难，思忖半晌，摇头。“我儿，此事为父不宜出面。你和你小叔也不要招惹，刚才为父算过了，锦城仙女命中该有此劫。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为。”

    可笑！明明是自己不想惹是生非，偏偏推赖命运。我以为仙界是精诚团结、互帮互助、相亲相爱的，没想到也不过尔虞我诈、自私自利、推诿塞责、各扫门前雪。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的子女遇到这种情况，他还能不能如此袖手三观，清静无为，听天由命？

    “仙君，不需要您出手相救，只要您帮我带话给岁穰星君，让他到南天门外找我即可。小妖相信星君会领您的情的。退一步说，若是七位仙女都命丧牛妖手中，他日她们的父母亲人问起来，少不得要怪仙君见死不救。到时候仙君能全身而退吗？”我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说。

    惊云他爹不为所动，看着我冷冷发笑。

    这时有一穿侍从打扮的小肥遗蛇妖打了帘子近来，跟仙君和惊云分别见了礼，然后说：“仙君，我们大王说了，多了朋友多条路，切莫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让您能帮的就帮一把。”

    惊云喜出望外，对着小肥遗蛇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他爹虽然不情不愿，到底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