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功德篇8
玲珑伞，伞玲珑，玲珑伞出四海平。
玲珑伞在破阵时损坏严重，如今威力大减，护不住我和惊云两个，我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先护住他。
“小孩子不要来捣乱！”青婆没把我放在眼里，大嘴一张，一条带血的舌头立刻将我卷住，捆了三圈。
她这舌头湿滑腥膻，越箍越紧，挣脱不开。那味道尤其难闻，如几万只苍蝇呆过的茅厕，熏的我头晕眼花直作呕，玲珑伞也掉落地上。
她舌头捆着我，却丝毫不耽误手上动作，一刀扎进惊云脖子，小心砍下一段他颈椎，安在怀璧身上。
护身咒破了？我没有看清怎么破的。不过想来惊云这位长辈法力也不怎么样嘛！区区一个青蛙妖无品无目的都能破他的咒。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时那人正在历劫，法力都被雷劫攻散了，才让青婆钻了空子。
尚鸟付鸟一族都是长颈，且细，安在怀璧这鹿蜀兽头上那就是小木棍撑西瓜，完全撑不起来。
怀璧的头还是垂着，向夜晚的葵花，耷拉着脑袋。
青婆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望，捏捏脸颊，笑如春花，“没事！还有一个根骨更好的，咱们两个合成一个应该够了。”她指着我，“只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种族，有什么来历？看她年纪小小已经完全化形，又独自在六合八荒游荡，想必是有些本事的，这根骨必定淬炼的更好。就是稍微细小些，配上那只尚鸟付鸟的勉强也能用。”
怀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幸好有你……阿青，我怀璧何其有幸能认识你……”
青婆眼里开满了桃花，娇羞如三百岁少女。
怪不得老东西单单对我和惊云青眼有加，我还傻傻以为是她忌惮惊云身份，自己沾了惊云的光，原来人家不过是馋我们的骨头。
青婆涎着一张犹带春意的脸，扔破布似的将惊云扔到角落，把我拉过来平铺。我四肢虽被缚，嘴却能动，待她弯腰低头的瞬间，我呼的一声喷出一团火烧在她头上、身上。她的头发、衣服最先烧着，窜出一团团火苗。
青婆“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死命扑腾头上、身上的火焰。怀璧吃了一惊，眉头深锁，看我的眼神三分疑惑七分畏惧，早把青婆抛在脑后连连退后。
小蝶躲得远远的。
无人相救，青婆趴在地上打起滚来，那火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益发旺盛，呲呲啦啦，我已经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挺香！
她忙抽出簪子往上下一捅，上下贯通，湖水倾落，只在石殿里形成了一个水柱。青婆跳进去，满以为能浇灭身上的火，可只是把水烧沸罢了，火在她身上烧的更炽烈了。可恶，都这样了，她还死死卷着我，我又喷一口火在她舌头上，她舌头尤为敏感，疼的哇哇大叫。
我的火，只有我可以熄灭。若是没有两把刷子，如何能活到现在？我翻身在石头边缘坐起，两腿悠闲地荡来荡去，笑道：“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
“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啦！求求你收了法术饶我一命吧！”她松开我，拍打着舌头就顾不上身上，拍打身上就顾不上后背，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你说剥骨就剥骨，你说饶命就饶命，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姑娘想怎么样？请直说。”
“青妹——别听她的！”怀璧大喊。
青婆被烧得皮开肉绽，疼痛难忍，哀嚎：“痛煞我也！”
“妖界何时有如此厉害的火？你—是谁？”怀璧大骇。
我也想知道。“漆吴，摇光。”
“原来是摇光老祖宗，怪不得如此厉害。”青婆声嘶力竭地喊，“小蝶快去藏宝阁把《三界成仙录》拿来！快去！”
小蝶没有动，看着怀璧。怀璧有所迟疑。青婆长长的舌头啪的一声甩在小蝶纤弱的背上，打的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青婆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才是你的主子？还不快去！”
小蝶抹了抹眼，柔声说：“是。”展翅飞出大殿。
我熄灭她舌头上的火苗，指指怀璧，“还有呢？”
“物归原主是应该的。”青婆的舌头都被烧起了泡，收不回去，在嘴外面有气无力地垂着。她满口答应完璧归赵，转头去寻怀璧。
怀璧抱着头一脚已经跨出殿外。
青婆比浑身着火更绝望，“怀璧，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连小主子都背叛了，可你竟然舍不得区区几根骨头！难道我的性命还不如这几根骨头重要么？我为了你受烈火焚烧之苦，你却只顾自己逃命？说好的不离不弃、长相厮守呢？你好狠的心呐！”青婆出手，将他卷了回来，却舍不得摔，只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怀璧逃跑不成，一手护脖子，一手护胸膛，薄唇勾起一丝桀桀冷笑，“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你只是糊弄糊弄人，骗几根骨头。可我呢？每天要忍受你张脸这腰这愚蠢的衣服庸俗的装扮，不能不看不能吐，还要假装深情款款情意绵绵，简直生不如死。你可知道我忍得有多痛苦多无助多想死？听说人间万事万物都能等价偿换，你所做的那些就当是我忍受你的代价吧！”
貌合神离。
青婆张大了嘴，瞪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不上是伤心多些还是愤怒多些，哼哼冷笑几声。“好一个等价偿换！好一只无情的鹿蜀！我如此倾国倾城多少二目三目小妖求娶？难道还委屈了你一只被剥皮剔骨的丧家之犬？笑话！当初你是怎样求我的，怎样山盟海誓都忘了吗？”
怀璧冷笑，“那不过是感激你，并不是爱！阿青，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欠你的，来世再还！”
“只是不知你打算用什来偿换这块肉？”青婆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怀璧失声，“……”
“已经八个多月了，本来打算今晚告诉你，没想到在你眼里我们不过是难以忍受的等价偿换。既然如此，何必让他来这世上？”青婆抚着肚子的手蓦地一按一剖——
“不要——”怀璧仿佛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声嘶力竭大喊一声扑过去。
青婆冷冷看着他，目光如刀，一刀刀割开他的无情。她挖开自己的肚子，从里面拽出一只白肚绿背，长得像马身上有虎纹，赤尾，尚未睁眼的幼兽来。连着胎衣扔给怀璧。
“此乃君家种！既然断，那便断个干净。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怀璧小心翼翼接过一息尚存的幼兽，剥开胎衣，舔干净它身体，解开腰带把它放在心口。
小蝶吃力地拖了只漆木大箱子进来，箱子太大，几乎是她身体的几十倍，亏得她有法力。
她将箱子拖进来，跪在青婆面前告罪，“奴婢不知哪本是真的，只得都搬了来。”
青婆用披帛将肚子包扎一下，跳进箱子里翻找一阵，找出一本蓝皮线装书，跳出来，双手捧着献给我。“因来求书的太多，应付不过来，只得到人间找些书商刊印些假的糊弄一二。这本便是当日老主子留下来给小主子的正版，整个六合八荒只此一本，老祖宗您上眼。”
两人多高的箱子，少说也有五百本，“何以见得这本就是真的？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我接过书，随意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蚂蚁似的看得我头疼。
青婆又从箱子里取出一本递给我，解释道：“您说笑了。这假的乃是人间凡物，真的却是八重天月疏上仙亲笔所著，用的是羬羊皮纸、奎木狼豪笔、蘸的是东海滴云墨，上面还有上仙私印，做不得假。”
她指点我翻到最后一页，果然一枚小巧印章——初墨，不知用的什么材料，那印泥隐隐如水光粼粼，细嗅有淡淡清香。
“谅你也不敢骗我。”我收了火，令小蝶端来一杯水，喝了两口，喷在青婆身上，解了她身上的火毒。她被烧焦的皮肉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转瞬间恢复如初，连她小腹的伤口也痊愈。
青婆似乎是被这一连串变故打击了，面上无喜无忧，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怀璧手忙脚乱地照顾孩子，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把书揣在怀里，走近怀璧，怀璧也不待我动手，自己取下肋骨，一手捧脖子，一手递给我。小蝶见状忙捡起地上他先前扔掉的猾褢骨给他接上。这时小兽在他怀里露出头，弱弱地呜咽一声，怀璧喜极而泣，因没有东西哺喂，他便咬破手指，挤出血给它喝，小兽吸的滋滋响。
我长到五千岁啃过的骨头无数，却从没给妖接过骨，手忙脚乱拆了又安，安了又拆，捣鼓半天，终于把惊云的脖子接好，又拿青婆的百花玉露给他滴了几滴助他复原。
捣弄半天，他依旧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都不醒。我拍他脸。
“没用的，忘忧草无人能解，就算天塌下来，不睡够三年也不会醒。”青婆说。
“这样啊……”我念了个诀把他变成指甲大小，收入袖子，抬脚便走。
冷不防右腿被抱住，再回首，惊见鲜血淋漓，也分不清是青婆的、怀璧的还是小蝶的，三个都趴在地上浑身是伤，小蝶只剩一对凤尾翅，怀璧被抽筋剥骨大卸八块，可他眼里是温暖而满足的，一直看着小蹄子乱扑腾的幼兽，唇边一抹浅笑。青婆是自杀，她扭断了自己的脖子。而抱住我的是那只兔子大小的幼兽。
“呜——呜——”幼兽眨着水雾迷离的大眼睛，两只前蹄牢牢抱着我的腿，无毛的脑袋轻轻在我腿上蹭。
想赖着我？
小家伙倒是聪明。可我虽说年纪不小，却没生养过，不会养孩子。
我摇头。
青婆吊着一口气，拖着身子“老祖宗，求您带他走吧！只要把他养大，为奴为婢任您驱使，老身绝无二话。”她说完，眼睛一闭，死啦。也不管我答不答应。
小东西还不明白父母已俱亡，咬着我裤管摇尾巴，任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待出了神仙岭，带着裤管上甩不掉的小东西跋涉基山，将惊云送回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