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功德篇5
“人人都道神仙好，不知神仙哪里找……”远处湖上传来渺茫的歌声，似有若无。莲藕精对着湖边撩袍跪下。
神仙岭顶上是一下沉式大湖，湖中水汽氤氲仙气缭绕，湖内荷叶田田，荷花灼灼，那荷叶殊为宽大，普通的都有丈余宽，状类舟船。一碧衣人撑一根竹蒿驾一荷叶缓缓驶近，微风荡起她的青碧色裙摆，在烟波里翩然若仙。
荷叶舟渐近，众妖才看清那撑船的乃是一青衣小婢，不过垂髫。荷叶舟上一碧衣乌发妇人头枕一金色胖鲤鱼侧卧，她生的鼓眼睛，塌鼻梁，大嘴巴，圆肚子。真真美艳动人，看得一众雄妖眼都直了。她容貌已是浓艳，偏生又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大热的天，浑身散发着幽幽寒意。
她头顶上方悬着一只纤腰人身的蜻蜓，忽闪翅膀为她打扇，身侧跪坐一彩衣少女斟酒，少女背后两对蝶翅微微翕动。
这排场，必是青婆无疑了。
茶寮里大大小小的妖一个个起身作揖为礼，口中称道：“青婆！”其中不乏五六品的中妖，甚至七八品的大妖。青婆区区一个无品无目的妖兽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旁人匪夷所思。
就这样那青婆还拿大，并不还礼，只略略打量众妖一圈，便垂眸伸手，蝴蝶小妖规规矩矩奉上一杯酒。青婆一饮而尽。荷叶舟靠岸，她也并不上岸。风乍起，吹动她和湖水一色青碧衣袂翻飞，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你就是青婆？你有仙书么？你知道如何成仙么？”我没有拜，站的笔挺。她不配。
青婆抬眼，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蹙眉“嗯”了声，眼睛一亮，变得饶有兴味起来。她将酒杯抛入水中，呵呵一笑。“小姑娘也学人家想成仙吗？”
自从五百年后，我的模样就没变过，显得面嫩，不知底细的常常把我误认为小姑娘。时间长了我就懒得解释了。
我点头。“不想成仙的妖怪不是好妖怪。”
“那你可问对人了。老身在这神仙岭呆了两千多年，有幸亲历了老神仙飞升的全过程。要说成仙啊——”她卖了个关子。
“如何？”我问。
“再也没有比老身更清楚的了。”
“那要如何成仙呢？”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回答。
“小姑娘小小年纪，性子却急。不知你从哪座山来？”
传说，青婆性情古怪，若是她看不上你，便是大罗神仙也不会理你。若是她肯跟你说两句以上，那便有戏，通常她会先问籍贯，再问出身，三问嘛……
“我今天从柢山来，昨天从亶爰山来，前天……嗯……”我想了一会，复又说：“前天从基山来，大前天………我忘了。”
青婆笑得益发甜蜜，“原来居无定所，是个流浪的妖。那不知令尊令堂是哪位？怎地让你独自一个出门？连随从也不给你配一两个？”
“我从睁开眼就没有见过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肯不肯给我配随从。”
青婆脸上的笑意尚未收起，眼中盛满了怜惜，啧啧两声，“可怜见的，小小年纪本该在父母膝下嬉笑玩乐，如今却要独自挣命，也学人家来寻仙书……”
没来由地一阵心酸，我抿着嘴，吸吸鼻子。“可得仙书否？”
“这个嘛……”青婆给我一个“你懂的”眼神。
鹡鸰妖是个急性子，把我扒拉到一边，凑到水边，打乾坤袋里倒出无数闪着各色光芒的宝贝，乾坤袋没有底，他倒出的宝贝渐渐堆成小山一样，宝石的光闪的人眼生疼。
他伸手在里面挑拣出几块光华略略暗淡些个头却很大的，献宝似的道：“这是上等玄铁石，可炼神兵利器。可得《成仙录》否？”
青婆看不都看他手的宝石，摇了下头。惊云等不得鹡鸰妖分辩，上前一步，打了个响指，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白底青花的瓷瓶，颇为自得道：“在下惊云，基山尚鸟付鸟一族。此乃去岁百花仙子新酿的百花玉露，我族中供职天庭的长辈得了舍不得自用，进献给家父。家父特特命我拿来送与青婆。此物有涤骨清秽除病之效，不知可称青婆之意？”
腰间骨佩随着他衣袂摆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呤呤作响。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那少年还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青婆那本就鼓突的大眼险些要瞪出来，接着深吸一口气，嘴角几乎咧到耳朵。她伸手一指惊云腰间的骨佩，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那是什么？”
惊云见青婆主动问话不由大喜，右手抚着骨佩轻轻婆娑两下，带着少年贵族特有的高傲得意说：“青婆好眼力！此乃家中长辈在我千岁宴上所赐，据说宜子孙昌万代的鹿蜀骨。虽说鹿蜀已经灭绝，鹿蜀骨也水涨船高益发珍贵，但不过是装饰品，并无甚大用处，倒不如这瓶百花玉露得用些。”
青婆眼眶微红，语气不善，“到底是底蕴深厚的尚鸟付鸟，连这样的稀世珍宝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人人都道鹿蜀皮毛佩之宜子孙，只取其皮毛，鹿蜀还能留得性命。竟不知鹿蜀骨也能昌宜子孙？”
惊云点头，眼神带点少年王子得睥睨倨傲，下巴微抬。“青婆有所不知，世人只知鹿蜀皮毛能宜子孙，殊不知皮毛易蚀，唯有骨头宜存，且效果更好。自从得了这块鹿蜀骨，我族中生养众多，且已有几十名子弟被选入上界已列仙籍。”众妖恍然大悟得眼神中带着不屑，这些大族向来独守一些辛秘，借此独占资源，单单散布些假消息迷惑大众。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鹿蜀，弄了多少鹿蜀骨？
青婆的眼睛已经长在骨佩上了，她说：“我要它！”
惊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接了当拒绝，“不行！家父有命，佩不可离身。”
青婆势在必得，声音提高了几度，“当真不行？”“当真不行！此物关系我族运势，不可旁落！”
青婆咬牙，眼中跳动奇异的光芒，沉思良久，叹出一口气。“好。既如此，那便百花玉露吧，毕竟是仙界的东西……”
这是退而求其次了？可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不甘和势在必得。
顷刻间青婆已换了表情，接过瓷瓶，口中夸说：“不愧是尚鸟付鸟族，这样贵重得东西咱们连见都没见过，也就惊云小殿下您出手这样阔绰。啧啧啧——看这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她拉起惊云得手搓了搓，笑眯眯的眼光落在惊云脸上、腰上、臀上和修长的腿上。
我捂眼。惊云脸蛋红红地跳开，站的离青婆远远的。
我嘻嘻一笑，搓搓嘴唇，露出一口白牙，献宝道：“青婆你看我的唇红不红？我的牙白不白？”
我又挽起袖子，扬了扬手臂，右手捏左手臂，“你看我的皮细不细？肉嫩不嫩？”
接着转了圈，“你看我的腰细不细？腿长不长？”
青婆围着我走了一圈，面露满意容，连连赞道：“好根骨！好根骨！”
她十分和蔼可亲地拉起我的手，捏了捏我手。她手瘦有劲，捏的我骨头疼。她在我发火前收手，拔下头上一根金簪，往湖水里一划，划出一道水做的门。
青婆率先进门，对我招手，“进来！”
我毫不迟疑，跟着她进门，惊云随后跟上。这就是选了我和惊云了，剩下的妖都嫉妒疯了，鹡鸰妖咬牙切齿看着我们离去。
水门直通湖底，在湖底开了一条长长的透明甬道，隔绝湖水，水底的鱼儿在我们头顶游来游去，水草东摇西摆。我们走在湖底鹅卵石小道上，略有些硌脚。
湖很大，路更长，走到后来湖水消失，周围的景色变幻，光线暗下来，黑黢黢看不清路，惊云拿出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借着夜明珠的淡淡珠光，我才发现我们已经不在湖底，四周全是岩石，应是穿行于山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