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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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在好奇林芝芝还会怎么编。
林芝芝干笑两声,“这也是练字的一个机会,况且”
他仿佛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编啊,怎么不继续编了?”
林芝芝有些心虚地抱紧了书包,“可是,我说的也是实话。”
“四舍五入一下,倒也算是实话。”
谢远不给情面的戳穿。
林芝芝恼羞成怒,从座位上蹿起来,再又蔫下去。
她不和这个人一般见识。
“别着急。”他的声音又淡又缓,“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二百四十个小时。”
“?”
林芝芝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签过卖身契,还是和谢远。
就见着谢远点开手机里的录音。
林芝芝不屑的语气从中飘了出来。
【呵呵,我期末要是还比你低05,我就给你免费当十天的劳动力。是真的,一言为定,你不要瞧不起人。】
应当是某次和他一起在办公室做衡水金卷时,林芝芝的“奋起反抗”。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谢远,你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是真的够阴险,这都会录音。
“你这个,不能算吧。”
林芝芝咬了咬下嘴唇。
她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但人上头时说的话能信吗?肯定不能。
她当时信誓旦旦地宣战,也是觉得过上两天,谢远就会不记得这件事了。而就算他能想的起来,林芝芝也耍赖到底。
她内心冒出一点期冀,“那,我要是就当没有这件事发生过呢?”
谢远学着她的语气,“哦,其实我是个告状精。”
林芝芝:挺好的。
活学活用,他还是那个谢远。
她忍辱负重,挤出一个笑脸,“那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谢远脸上好像很明显地写了:哄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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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谢远好像也就只打算吓一吓她,直至后面也没让林芝芝做什么。
但林芝芝免不得提心吊胆。
她在谢远那里口嗨过不少次,他要是回回都留证据,真是不敢想。
年关将近,到处都忙的不像话。
何桂莲每天下班后都会出去置办年货,林芝芝负责在家接收快递。
她艰难地抱着一大箱橘子上楼梯。
谢远也正站在楼道里取信。
这个年代的信件,几乎只是表达浪漫的一种方式了。
人和人联系变得十分容易,很少会有人花大把的时间在寄信、写信上。
但谢远每次收信时,里面都会有一大摞漂亮的明信片。
按理说,收到这样用心的东西,会高兴的不成样子。
但这时的谢远神情却总还比以往更冷几分。
宛若触碰到了开关,撕碎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几分真实的他。
林芝芝忍不住想打断这种时刻,“来个橘子吗?”
谢远有很多面,林芝芝并不能了解全部的他。
但她不想看见这样的谢远。
这样的他,像是离所有人都很远,很寂寞,也很难过。
正想得出神,下一脚就踩了空。
林芝芝以一道弧线摔落在了地上,手里的橘子滚了一地。
“我靠好疼。”
谢远眼里凝聚的冷意转而变得怔松,有几分茫然。
林芝芝抬起脸,眼角飙出了泪花。
她可怜汪汪地趴在地上。
谢远揉了揉额角,一时失声。
他扔下怀里的信,从房间拿了扭伤喷雾、棉签、和药膏。
林芝芝一扭一闪地坐在楼梯口,特别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眼眶红红的,似乎对自己摔倒这件事非常不满。
“伤到哪里了?”谢远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观察伤口。
“扭了。好像还有点擦伤。”林芝芝没有多想,卷起了裤脚,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
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此刻上面布了些青紫,便有些可怖,也更使人怜惜。
她好看的脚腕上也有一层浮肿。
谢远按着喷雾,凉丝丝的水汽贴在皮肤上。
他垂眸,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擦过受伤处。
虽然动作很小心,但谢远的手指难免会蹭到她的皮肤。
一寸一毫,更加复杂的触感从腿弯升起。
她的腿止不住轻颤了下。
也就是这一点战栗,让林芝芝乱糟糟的大脑瞬间清醒。
好像有那么点不合适。
谢远手臂也是一顿。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了起来。
小一点的时候,林芝芝也是常会磕磕碰碰,那时给她处理伤口的总是谢远。
再大一点时,他们间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了,互相都不说话。
偶尔林芝芝受伤,谢远只会冷着脸把药膏扔给她。
然后林芝芝便会气鼓鼓地怼回去,话题便又被挑了起来。
这么亲密地身体接触根本不会有。
所以,是什么变化了?
他们都瞬间清醒了,动作一僵。
谢远眼里似乎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手里捏着棉签,一时递给林芝芝不是,继续涂也不是。
少见的透出几分笨拙。
林芝芝大着胆子,低下脸坦荡地望着他,好像抓住了平时被隐藏很好的小尾巴。
敌人很狡猾,披着一层迷彩色,平时把自己掩盖的悄无声息。
“怎么不继续了?”
林芝芝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
他手指捏的棉签从中折断,谢远清清冷冷地看着她,好似和以往的每天都一样。
“你俩在门前干啥呢?”何桂莲提着几条大鱼,上着楼梯,“一地都是橘子,林芝芝你是不是又摔了,一点小事都干不好。”
她看着了一旁蹲着的谢远,“总是麻烦你照顾她,这孩子就是这样,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林芝芝和谢远,被这图如而来的声音打断。
双双扭了头,错开对方的视线。
何桂莲:“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林芝芝拽住裤脚放了下来,遮住了伤口,又好像遮住了点别的什么。
谢远帮着捡橘子,只是背影有丝丝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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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当然觉得谢远不讨厌你。”薛珊瑚特别真诚地跟她分析,“我觉得你们都像小学生,小打小闹。根本没有真的特别讨厌对方。”
-----“我会高举你们的cp大旗。”前同桌眼里,闪着真挚而又兴奋地光芒。
-----“我不知道吧,但我觉得”陈青严像是在顾虑什么,没有直说。
-----纪风笑而不语。
以上就是林芝芝询问不同人,关于谢远对她感觉的评价。
但问了好像等于没问。
林芝芝开始沉思。
“所以,芝芝你为什么会开始关心谢远对你的态度?”薛珊瑚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一般怡人,“如果对方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那哪怕他很讨厌你,你都不会多递去一个眼神的。”
“所以,为什么呢?”
通话时的声音,会被额外添上一股机械的质感,人思考的速度仿佛都受此影响变得慢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你以前,不是不想看见他的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希望他讨厌自己的。
林芝芝笑了,像是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喜欢他呀。”
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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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年夜饭那天,谢远家里仍旧只有他一人。
谢远和他们一起吃。
难得一家齐聚一堂,平常父亲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人影。
过年间闲了下来,他情绪也高涨,“我开两瓶小酒,谢远你喝吗?”
何桂莲嫌弃地一撞他,“你有病是不是,人家才多大就让喝酒?”
“十七了。”谢远唇畔难得勾起了一丝笑意,“过完年,也就十八了。”
“没关系的,叔叔,我可以喝。”
林父便给谢远也倒了一小杯,酒液在乳白的杯子中晃荡。
xxx闲时便爱酒,家里的珍藏酒度数都不低,给谢远倒的这个更是香醇非常。
林芝芝刚刚舔了一口,被辣的不像话。
谢远喝掉前后却毫无变化,堪称面无表情的典范。
林芝芝咬着筷子,偷偷地看着他。
酒足饭饱,父母到客厅一起洗碗,家里难得有气氛这么温和的时候。
电视上播放着春晚,笑闹声,音乐声,夹杂着窗外的爆竹声。
谢远的醉意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只能从那双眼里窥见一二点水色。
林芝芝伸手在他眼前转了转。
他侧靠在一旁,漫无目的地随着她。
林芝芝从兜里掏出一块平安符,她拽过谢远的手心,将其放了进去。
这块平安符不是传统的做法,它外表更像是装饰性的挂饰,只是小人底下刻了几个字--平安。
谢远一怔。
他眼里遮掩的面具一寸寸地破碎,他动作更加懒散随意。
“生日快乐。”
在钟声响起前,在今天的末尾,林芝芝追上了最后的时限,祝他生日快乐。
十二点以后了。
春晚也进入了尾声,镜头给向了大团圆的局面,一片红彤彤的中国红,喜庆,欢快。
“祝贺你,现在十八岁了。”林芝芝弯了弯眼睛,“那我祝你以后的每一年,都开开心心,平安喜乐。你也快许个愿。”
谢远手背捂住了眼,轻嘲一声,“林芝芝,你知不知道,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没关系吧。”林芝芝瞪大了眼。
“没关系的。”谢远勾了勾唇角,这一次笑意到达了眼底。
不是敷衍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更不是浮于表面应付的勾唇。
他是真心实意地笑。
宛若桃花盛开,那一刻好看的要命。
他眼里散落着细碎的光芒。
林芝芝轻咳了两声,“我呢,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之前你说我欠你十天,我会慢慢还的,毕竟我这么大度,只要你提的要求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的。”
她从来不是扭捏作态的性格,林芝芝从来坦荡无惧。
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
她从不会迟疑表达。
谢远讨厌她的话,也没关系。
她会努力让他不讨厌自己。
想到什么就去做,这是林芝芝一贯的人生法则。
离得远没关系,她去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