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想
第二天一早，他们班便到操场集合。
林芝芝刚走出室内，困意便被迎面凉风一下吹散，北方昼夜温差大，初秋的早晨明晃晃地告诉你盛夏已过。
几片落叶飘落，昨晚谢远背光走来的面容忽然变得很清晰，灯下他眉眼如画，沾上了困意，却如夜里一场缱绻的梦，轻柔地落下。
所以…那道题到底怎么写？
梦里林芝芝也在继续解那道题，却毫无思路，试卷上画着一个红彤彤的大零蛋，她瞪着那坨红色，眼窝被刺得发疼。
谢远就站在不远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不会。”
林芝芝愤怒，想大声辩解。
却猛地惊醒，而窗外已然泛着微微鱼肚白。
简直是不堪回首的梦。
等会自觉还是去问问别人，这道题怎么做的好了。
王筱霜很早就到了集合点，她站在最上面的楼梯上，一眼就能看到，她手里提着一大袋小零食，挨个给来的人放进手里，“辛苦大家了，应该都没吃早饭吧？我们想趁早读时提前排练。”
班主任李浩是个有激情的年轻人，组织各种活动比学生都积极，早早就和各个班委商量红|歌会的选题和安排，甚至不惜占用自己课的早读时间进行排练。
大家虽对此颇有微词，但接到班长分发的小零食，也就没异议了。
几个男生笑着拆了包装，往嘴里塞了小饼干，含含糊糊地说道，“谢谢班长啊，经常自掏腰包。”
林芝芝被分到一颗桃子味的棒棒糖，她随手放进口袋。
余光跟着王筱霜四处走动，俗称走神。
该轮到谢远了，王筱霜站在他面前，挑了袋小熊饼干晃了晃。
谢远站的笔直，校服虽然敞开穿，但里外的衣服都熨烫平整。和周围其他男生相比，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高中时期，有很多男生不爱干净，但谢远不是，他永远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
时不时有女生偷偷看他。
但又不敢接近。
谢远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女生固然喜欢这样的男孩子，但终究不愿意被拒绝。
王筱霜稍显羞涩，微微低着头。她的心意很明显，很多人都偷偷地看过来。
谢远仿佛一根沾着冰霜的木头，丝毫不解风情，“不要。”
当众被拒绝很不好看，王筱霜稍显失落地强笑，“下次买点你爱吃的。”
随手把谢远的那份随手塞给了旁人。
林芝芝觉得很无趣，扭过脑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发完东西，王筱霜走到最前面，拍了拍手吸引过去全班的注意力，“我们班选择合唱的曲目是《我和我的祖国》，由会演奏乐器的同学伴奏，再配上从古至今的各种舞蹈，就像舞台剧的形式，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建议？”
林芝芝对班里活动一向是听之任之，不怎么在意，她垂着头扣手指，试图□□今天早上刚发现的倒刺，稍稍一拨却是刺心的疼。
林芝芝拧眉。
稍迟赶到的李浩对王筱霜的设想很满意，“那谁弹奏乐器？先出列，我们今早开始排队形。“
王筱霜拿着记录的便利贴念道，“谢远负责小提琴，韩生拉二胡，林芝芝弹古筝。”
“他们都拿过市级一上的奖，弹这种小曲子肯定没问题。”
林芝芝正走神，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反应速度快过脑子反应，她举了手，“老师，我不能弹。”
李浩：“为什么？”
真正的理由不好解释，林芝芝便临时编了一个，“我的古筝坏了，还没修好。”
“小问题。”李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朋友开琴行，倒是给你借一个，保证趁手。”
再推辞就显得刻意了，会被认为是不合群，拒绝的话便不好开口。
她垂下脑袋，鼓了鼓脸颊。
不远处谢远眼神微动，静静看了她片刻，却又偏过脸去。
今早只是初步敲定计划，排好队形李浩就让散了回去上课。
林芝芝小跑几步追上前方的王筱霜，“我不是说了，我弹不了…”
她记得自己拒绝的很坚定。
“实在不好意思。“王筱霜歉意地双手合在一起，格外愧疚，“抱歉啊，可能当时记错名字了，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是因为琴坏了是吗？这件事我会帮忙解决的。”
她态度自然，亲切地挽过林芝芝的胳膊，摇了摇撒娇，“别生气啦，请你喝奶茶？原谅我这一点小失误。”
“奶茶不用了。”林芝芝闷闷地把手抽了出来，指了指学校的小卖部，“我去买个文具。“
-
趁课间，林芝芝把昨晚的题写在了一张纸上，迅速“闪现”到韩生的座位前。
韩生也是班里一个大学霸。
不同于谢远稍冷的眉眼，他皮肤偏黑，看起来阳光开朗，还带着些痞气，很好接近。
虽说林芝芝考试时的排名一直比韩生高，但韩生的物理比她要好的多。
这题问他，算是很合适。
韩生饶有兴趣地盯着桌上摊开的题，“哪弄到的，有意思。”
“快帮我看看。”林芝芝一晚上都没想出来，百抓挠心，不上不下的。
韩生和谢远是同桌。
林芝芝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等到谢远去打水，座位空了。
所以要抓紧一切时间。
要不然谢远回来看着了自己手里的题，岂不是坐实了“你绝对做不出来”这个说法。
她不太想认输。
韩生摸着下巴，悠哉地提笔，在题干上敲了敲，“这是一道竞赛题，你没参加所以不太了解套路。”
“不过确实挺难的，比如说这里。”
林芝芝盯着那支笔，却见笔尖在空中又绕了一圈。
“这样，你请我吃顿饭，或者叫我声哥哥，我就告诉你，怎么样？”韩生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他平时就爱到处开人玩笑，见到林芝芝也是顺手一逗。
谢远正巧回来，正站在林芝芝身后，闻言脚步一顿。
随即两步跨过林芝芝，拉开座位缓缓坐下，余光扫过韩生手里的题目。
亦不动声色地扫了林芝芝一眼。
“你考虑一下？“韩生向林芝芝挑了挑眉。
身旁发出簌簌的声响，熟悉的清瘦身影在旁边坐下。
林芝芝看着谢远的面容，尴尬地想钻进底缝里，韩生却还在逗她，“叫啊叫啊。”
“韩生，老师叫你去办公室。”谢远启唇，随手捏起一只笔在指尖转着。
他动作带了几分随意，精致的面容浮着一层冷意。
就像是谁惹他不开心了。
“啊？”韩生摸了摸脑袋，嘟嘟囔囔地朝外走“难道是我昨天翻墙出去打游戏被发现了？
谢远瞥了林芝芝一眼，手指轻轻在桌上扣了两下，没什么表情，“过来。”
林芝芝仍杵在原地，权当没听见，
谢远已然垂眼，笔下行云流水地写出了计算步骤，写完他扯下那页纸，递给林芝芝，“拿去。”
-
谢远最近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他好奇怪。
林芝芝看着书本上繁杂的定义和证明，心里一片乱麻。
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两年没碰过古筝，能不能弹好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弹出曲子吗？
可曾经拿过那么多奖项，就算直说理由别人也很难信服吧。
直到傍晚到办公室，林芝芝仍是心事重重地写题。
“错了这么多。”谢远屈指敲了敲桌子，语气有些严厉，“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林芝芝望着一大片的红叉，翻过答案照着抄，却没说话。
按照以往，她肯定会狠狠地反驳，或是找补。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笔帽。
谢远似乎洞悉一切，把试卷压在书下，藏了起来，“你不想弹琴。”
林芝芝动作一僵，泰然自若，“都说了琴坏了。”
“你也知道，换个琴手感会差得多，我害怕对琴不熟悉到时候出差错。有问题？”
谢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只是想看看林芝芝还会怎么编。
她说的理由自己都不信，被谢远沉静的目光盯得心慌，她嘴硬道，“管我这么多做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所以说有个死对头竹马真的很讨厌，被了解的明明白白，什么都骗不过去。
所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弹吗……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大雨哗哗地落下，雨滴砸在砖石上朝四处溅落。
林芝芝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就是弹个琴，又不难。”
镜中女孩皮肤白皙，因此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愁容格外明显。
她甩了甩手，再一次没能骗过自己。
但暂时不想看见谢远。
有些事情谁说出来都可以，但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真相。
林芝芝站在走廊里望着雨幕。
雨声会掩盖许多东西，遮掉白噪音，所以下雨天时通常能睡个好觉。
她却又见到了那天眼圈红红的隔壁班女生。
女生揉着眼睛从隔间走出，肆无忌惮地哭泣，大抵是因为下雨天，谁也听不清吧。
林芝芝这样想着。
女生手腕缠了圈绷带，望见她的一瞬很惊慌，嘴唇微微颤抖。
“你好。”林芝芝目光放空，习惯性和她打了招呼。
女生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抹了把脸转身跑了。
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