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出家
明珈自然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只要放宽心，看开些就好了。
可人又不是菩萨，哪有那么慈悲宽厚的心肠。
明珈敛眉笑了笑，对着禅师行了个礼，道了句谢，却并没有将这句话怎么放在心上。
下午，大家仍旧乘坐马车回家。
顾明珈怕祖母放不下心结，不肯赶走崔珉，于是晚间去请安的时候在老人的房间赖了会儿。
烛火哔啵作响，一贯温和的老夫人心情却有些低落的样子。
“祖母，要吃南瓜小丸子吗？”明珈捧着小盅儿，仰起脸看着祖母，又添了句话，“若是觉得不开心，吃点甜的会好过些。”
“就你最贴心。”老夫人没忍住笑了笑。
明珈只好道：“祖母，今日禅师说的就是南苑的五哥吧。”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这恩怨犯不着牵扯到他身上。”一则，崔珉这个身份是假的。二则，就算是真的顾景息，父母辈的恩怨虽然确实与子女有关，但崔珉已经被足足磋磨了七年，犯不着继续下去。
老夫人低声笑了笑，“若是将来他当真报复，这仇怨不都已经结上了吗？”
“何况，怎么都这么信这无稽之谈。”老夫人有点无奈。
明珈抿了抿唇，“那祖母暂且把他从南苑放出来好不好？总不能关一辈子。”
“好。”
“啊？”
“令令说了，这恩怨犯不着牵扯到他身上。”老夫人揉了揉明珈的脑袋。
两人又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子话，老人有些乏了，明珈才转身离开。上辈子崔珉没有被放出来，是顾明珈一直私底下去照看他，不久后崔珉便直接离开了顾家，消息全无。
一年半以后，崔珉被壁州节度使举荐，直接被封为四品的将军。
多少人蹉跎半生，才从五品爬上四品。
可彼时，崔珉才十七。
再后来，崔珉投靠三皇子，一年的时间封侯拜将，权倾朝野。
而从他回来那时起，顾家便成了三皇子和崔珉的眼中钉了。此后的事情便庞杂不可细述，明珈连想一想，都觉得头疼烦躁。
晚间的时候，明珈吩咐红蓼找了几个小丫头去南苑那边打听了消息，说是一切都还好，明珈总算是放下心了。
……
南苑。
夜深。
此时的崔珉身无长物，他只将那张帕子藏入袖底，便趁着夜色推开窗翻了出去。
后门被他推开，崔珉走入后墙外的小巷子。
黑黢黢的小巷子里照不进来月光，只有微凉的夜风吹过来，偶尔传来几声远处的猫叫声。
他一直走到巷子口。
那里不知道被谁绑了一匹瘦马，此刻正低着头打盹。
崔珉抬手将马绳解开，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手中马鞭扬起一道影子，瘦马打起精神来扬起蹄子，顺着街道朝着往城外走的方向而去。
大齐繁华，未有宵禁。
此刻还不算太晚，偶有几辆马车从长街而过，远处歌舞楼台繁华。
崔珉□□马匹看似清瘦，实则脚程极快，赶在城门落下之前出了城。
城外的官道绵延看不到尽头，一弯冷月倒悬在天边。崔珉一夹马腹，瘦马卖了命般的狂奔起来，载着崔珉朝着南而去。
权柄于崔珉而言，是命。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没有了权利傍身，他连一个畜生、一根杂草都不如。
而重新手握权柄的方式，自然是南下投诚。
皇权集中于北地，西北虽然好赚军功，却不适合他这种更擅长玩心术的人。唯有南地，天高皇帝远，节度使群雄割据，互相勾心斗角，皇室只能安抚不敢多加干涉。
上辈子他花了接近两年的时间，帮着壁州节度使赵毅将旁边的几个州郡吞并或是收入麾下，成功煽动了赵毅造反之心。
而他，就是赵毅安排进朝廷的那枚棋子。
可惜赵毅至死都不知道，他才是崔珉的棋子。
……
想到花朝会的时期将近，顾明珈不得不开始思考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准备靠结亲来拉拢晋宁侯府的五皇子。
想必此时五皇子已经盯上她了。
明珈很清楚，就算是她赶在五皇子之前定下亲事，也只会是连累结亲的人家。
何况，她不想嫁人了。
明珈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京都贵女，若是谁家的姑娘不嫁出去，多少都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明珈倒是不在意成为笑柄，更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可以被称作笑柄。
但人总是多少要被别人约束的。
花朝节的前一天。
一件传闻传遍了京都，所有人都十分惊讶。
“听说了吗，晋宁侯府排行最小的小娘子自请出家？”
“这不是瞎胡闹吗？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不知道出家人的清苦，放着好日子不安生过，净瞎折腾！”
“诶诶诶，怎么能这么说，侯府的小娘子，自幼饱读诗书，又不和我们这些混口饭吃就满足了的粗人不一样。这位七娘子小时候便被相国寺的念空禅师说有慧根，时常去庙里听经，说是愿意一辈子参悟佛法，可不是了不起的人么？”
“也是，放着这么好的日子愿意出家，想必是真的诚心。”
“是啊，说不定以后多了个女菩萨嘞。”
传言从街头一直传到巷尾，连和晋宁侯府交好的人家都含蓄打听了一句。
毕竟顾明珈在不少勋贵人家结亲的名单里面。
但无论如何，顾明珈只是咬死了想要一辈子修禅，不愿嫁人。
她原本是不想去次日的花朝会的，奈何三太太被顾明珈气得要死。三太太心气高，最不喜欢旁人下她的脸子，偏偏顾明珈就是突如其来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求清音庵收留，闹得人尽皆知。
三太太气不过，非得让红蓼压着顾明珈好好装饰了一番，直接把人扯进了马车里，带去了花朝会。
好让顾明珈装作若无其事，也让大家都觉得那传言不实。
顾明珈买通庵主的时候也没想到三太太来这一出。
母亲要脸面，她原本以为三太太会不让她出去丢她的人，结果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不过，脸面和名声对于顾家的安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饶是如此，顾明珈还是被强行带到了花朝会的地点。
年年花朝会都是京都最有名望的贵妇人举办，而这几年间，京都最有名望的便是陛下的亲姐姐，平阳长公主。
所以宴会的地点便平阳长公主的桃花别苑。
此地是前朝荣宠最盛的一位公主所建，上百年来几度易主，多次修葺，足足种植了上千株桃花，假山流水、亭台歌榭不胜枚举，十分华贵精致。
景是好景，来的人自然也多。
明珈被沉着脸的三太太拉下车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尴尬。
但是想到尴尬也是自己选的，明珈只好状似平静，举止从容地跟着两位姐姐入座。
四周的目光全都落在顾明珈身上。
探究的、嘲笑的、跃跃欲试的。
顾明珈视若无睹，只是微微低头，盯着面前那一碟子桂花糕，在心中叹息肯定好久吃不到祖母那的梅子糕了。
她身后有几个小姑娘在说话。
隔着屏风，她们不知道顾明珈就坐在她们身后几步远，所以也未曾放低嗓音。
“赵三娘今日未来，前日的传闻可是真的？”
顾明珈的脊背微微一凛，赵三娘应该是永安伯府的赵乐艺。
如果说顾明珈是善良无私的白月光女二，那么赵三娘就是作死且没下限嫉妒心强到扭曲的恶毒女三。顾明珈看《繁华引》的时候很认真，毕竟都是身边的人，然后她对赵乐艺本来就很不好的观感直接变成了恶心。
在她和谢韫之姐姐不知道的地方，赵乐艺还做出了很多更为恶毒的事情。
不过……
赵乐艺在没遇到谢韫之姐姐之前，过得还挺得意的啊。
“应当是真的，据说永安伯进宫了，想必是会赐婚的。”
“那赵乐艺可有得得意了，皇子妃的身份，配她那样的心气总是够的。”
“可能吧，那可是……”
大家默契地没有说出那个词。
顾明珈能猜出来赵乐艺出事了，而与之相关的肯定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位。至于是什么事，能让永安伯求旨意赐婚，那自然关乎名节。
可是……
若是不太严重，永安伯应该会憋着，不去得罪陛下与那位皇子。
屏风后的少女们却明显是又惊又激动，开口继续讨论了起来。
“五殿下那样的人，竟然也会……”
“嘘，你不要命了？”
顾明珈握着茶盏的手一个哆嗦，被她一把抓紧了，总算是没有发出响声来。
她过了一会，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五皇子和赵乐艺绑在一起了，而且还是在她开口说出家之前。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意外了，以至于明珈有种惊喜过大，而不真实的错觉。
她矮腰从屏风后悄悄离开，没有人那群小姑娘知道她在这里。
一直走到旁的地方，顾明珈才捂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
好啊，不用得罪五皇子，保住顾家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便出在崔珉身上了。
但是……
身边的事情为什么和上辈子的不一样了，顾明珈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