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怔了
小憩中的希欧多尔从梦中惊醒，冷汗把额侧的发丝打湿不少，让一贯干净整洁的贵族显得有些狼狈。
几乎是惊醒的同时，他就伸手在旁边翻找起没有使用过的羊皮纸，拿起羽毛笔在上面勾勒出一个人形。
——但那只是一个轮廓而已，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高挑的男人的轮廓。
希欧多尔死死盯着纸上的轮廓，停下动作。笔尖搁在纸上，墨水洇开，这张纸很快就作为废纸被他推到一旁。希欧多尔双手交叠，用手背撑着额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与前几次不同，他竟然记住了这一次做梦的内容。
不过他是魔怔了，才会梦到神枪变成了一个……男人。
大抵是因为最近找神枪找得太累了，吃没吃多少，睡也没睡好，疲惫累积起来，导致他连短暂的休息都不安稳。
三天了。
希欧多尔抽出几份文件下面的地图。恰好这时管家敲门进屋，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边。
希欧多尔拒绝了管家端上来的甜点与热牛奶，用红色的墨水划掉地图上的几处，眼瞳中的情绪像是全部沉淀下来，再看不到一点惊慌与焦虑。沉思片刻之后，他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披上，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希欧多尔少爷，”管家连忙出声叫住他，“您这是要去哪里？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寻找神枪那边有皇帝陛下派出的队伍，地下市场也有人在看着。毕竟身体才是本钱……”
管家是华兹家的老管家了，从希欧多尔的父亲一代就开始侍奉华兹家族。关于神枪的事情，关于华兹家族的事情，他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也清楚那不仅仅是一个传说。
“不用担心我。治愈魔法会让我的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的，”希欧多尔的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按在门把上，“寻找神枪事不宜迟。毕竟，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外族的手里——”
百年以来人族能够平安无事、不受外族侵害，多亏那柄神枪的庇护。
倘若神枪落在外族手中，就算他们无法使用，失去最大优势的人族必定也会像一块肥美的肉一样被盯上。
……到时候，华兹就不再是贵族，而是玩忽职守的罪人。
希欧多尔狠狠皱起眉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在他一无所觉的情况下破坏地下宫殿的入口，带走神枪？这简直不可思议。
通过追踪魔法也无法得到任何蛛丝马迹。
“化形”这个念头又一次进入希欧多尔的脑中，希欧多尔做了个深呼吸，心想这未免有些荒谬了。与其相信神枪突然化形，不如相信是奥丹之神降临，带走了神枪。
三天前他将这件事情第一时间上报皇帝陛下——奥格斯格七世。奥格斯格七世大惊失色，命令他一定要将神枪寻回。要是没有办法找回神枪，那么在奥格斯格七世眼里，华兹一族确实就没有一点用处。
希欧多尔甩头，阻止自己继续想这些没用的事情。他身后长长的头发跟着他的动作晃动，在空中划出浅金色的痕迹。
他穿过走廊，沿着旋转木梯走到一楼，看到大厅的入口处有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和家里的仆人谈话，一边交谈还一边手舞足蹈，神情激动。
希欧多尔走过去，发现陌生男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那应该是一位女性，穿的衣服破旧，露出的皮肤几乎是雪白的，胸部丰盈腰肢纤细，手腕上绕着粗麻绳，因为惧怕而轻微颤抖。巨大兜帽的阴影处，散落着几缕银色的长发。
银发？
希欧多尔朝她多瞥了两眼。
“这不是华兹大人吗！”正在与仆从交流的男人眼睛一亮，“您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您……”
希欧多尔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没有搭理他，对仆人说：“沃森应该吩咐过，我推掉了近日的所有邀请与见面请求。”
沃森是方才的那位老管家。
仆人连忙解释：“少爷，我已经告诉他您最近不见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预约，但是他说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他一定要见您，还闯了进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希欧多尔对这些见怪不怪，毕竟总有人觉得他和某些贵族一样，是一群喜欢泡在酒池肉林里的变态。
仆人安静地离开，希欧多尔略微低头对男人说：“给你半分钟的时间。”
男人错愕：“什么、半分钟？这未免……”
希欧多尔：“你还有二十秒。”
男人咬咬牙，摘下旁边神秘人的兜帽，加快语速：“华兹大人，我心怀诚意与敬意，向您献上这份‘礼物’，望您笑纳。”
早就料到这一出的希欧多尔表情未变，合上怀表放进口袋：“我不——”
他的声音一滞。
因为他看到那少女银色发丝间冒出的尖耳朵，迅速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这不是人类女孩。是精灵族。
……
“然后？然后皇帝象征性地罚了他一下，让他滚回家关禁闭了，”维德打了个呵欠，“精灵当然没送回精灵族地，被留在皇宫了。”
艾伯纳愤愤：“人族不是答应我们判交易精灵为重罪，要斩首的吗！”
维德昏昏欲睡：“地下市场交易精灵的可多着呢，没被发现就是无罪。就算被发现了，那些贵族只要把精灵交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念在对方为皇室‘效忠多年’的份上，还会追究什么？行了，就到这吧，我睡了。”
他是讲得口干舌燥眼皮打架，艾伯纳却气得睡不着。
维德都准备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了，艾伯纳一把拉住他的披风——得知一月没洗澡是个谎言之后，艾伯纳抓起他的披风可谓是愈发顺手。
“人族真不是个好地方！难怪都说人族阴险狡诈……维德，你在那里肯定也受了很多的苦吧？你长得那么好看，也会被抓去‘暖床’吗？”
维德在困倦中还不忘维持自己的人设：“你别忘了，我身体里也有一半的血属于人类。还有，没人敢抓我去暖床。”
谁敢拿他的真身去暖床啊。不过现在的人族，真正见过他真身的人都没几个。
艾伯纳问：“那些所谓的贵族也不敢吗？”
“不敢，”维德又打了个呵欠，“别问了，再问我就把你扔到人族去，让你体会人族究竟有多阴险。”
可惜，维德的威胁和恐吓的效果说一次减弱一次，艾伯纳揪他披风的力道完全没有放松：“维德，你怎么只讲一些人族的东西？兽人族，矮人族，龙族……你没有去过他们的族地吗？你是混血，那你应该也去过梅斯之城吧？”
维德心想：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去吗，就连这点人族的东西我都还是道听途说来的。
“我们两个结伴同行，怎么样？”艾伯纳小声地说，“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和我父亲一个德行。你知道吗，当初我父亲用族长的位置交换了一个离开族地的机会。”
维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应该也清楚，你的父亲多半是回不来了。”
觊觎精灵族的可不止人族。他们的容貌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垂涎，他们生来拥有魔力的体质更是容易令人心生歹念。
精灵族坚持留在族地，也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这小子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音讯全无，却还是想走一样的路？
艾伯纳几乎没怎么犹豫：“精灵的寿命太长了，在族地里活一辈子，肯定不如冒险的时候死去要快乐啊。”
维德提醒他：“你的年龄放在精灵族里，应该还不大。”
“那我也是成年了的！我已经快步入青年期了！”
维德敲了一下艾伯纳的脑袋，艾伯纳痛得嚎了一声。维德漫不经心地说：“我是要干大事的，不会带一个连逃跑都不知道用魔法的精灵。”
艾伯纳：“……”
维德有点疑惑：“听起来你父亲还挺厉害的，你真的不是精灵之耻吗？”
艾伯纳怒气冲冲地把他赶出了房间。
“唉，”维德摇头，“实话总是不中听。”
他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等天一亮，艾伯纳的母亲恐怕就要把他来到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
维德通过天窗爬上木屋的屋顶，往远处望去。夜色深沉的苍穹之上，无数繁星闪耀着，沉默注视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那个奥丹神现在有没有看到这一切。
这么想着，维德脚尖一蹬，速度极快地没入这片夜色。他轻巧地从一棵树跃向另一棵树，脚尖蹬起时，轻盈地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从树上落下。
这么几次跃起落下后，他拉近与精灵族地中心的距离，同时看到一棵奇特的大树。
那树的高度不算突出，但是树冠极其大，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如同藏了无数只萤火虫那样。像是为了给它的树冠腾位子，周围的树与它之间隔出一片圆环形的空地。
那就是精灵族的神树。
神树边上的空地站了一圈精灵，神情肃然，他们的脚下是复杂的花纹——魔法阵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