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康熙驾崩
那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四月刚过,各大官驿马不停蹄,仅第四日,便将康熙帝驾崩的消息便送至松阳县县衙。
安比槐还未归家,便命小厮回府传话。
先帝驾崩,全国缟素,举国同哀。我们作为官眷,更要谨言慎行。
闻得此消息,心里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我脑子里的那根弦立马紧绷起来。
“沉香,备笔墨。”
年前我将白蔻派至京城,于京城西门开设一楼,名曰藏香阁,专制香料与绣品,如今她仍在京城。
想来她应该也送了信回来,只是比官驿慢些。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我能留在家的日子便越来越少,要快些筹谋起来。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我将纸张提起吹干,交于沉香。
“寄给白蔻,你亲自去。”
自进府起,沉香鲜少见我这般严肃的模样,顿时也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慎重将信接过手中。
然后点点头,疾步出去了。
“藿香!”
“小姐,奴婢在!”
“爹爹现在可回了?”
“还没呢,不过阿泰刚刚去回了夫人,说今日衙里头事多,老爷要晚些回来,说让府里不用等他用午膳呢。”
乍听得这消息,虽有心里准备,却仍旧压抑不住的心神不定,连安比槐还在县衙都忘了。
回过神来深觉失态。
想我也是重活一世的人,若不是阴差阳错得以重生,如今怕还是一缕孤魂。
若是再有这般不谨慎之时,他日进了后宫,岂不又是为他人鱼肉?
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
我吩咐藿香点上安神香,又道:
“今日早起困顿,午膳我便不用了,你一会去回了娘亲,就说早上我用得多了些,如今腻腻的不消化,午膳便不用了。”
“咦,小姐你早饭也进得不多呀?”
“只管去传话就是。”
藿香看我面色不虞,噤了声。又听我道:
“现下我稍作小憩,老爷回来了便立刻来唤我。”
“是,小姐。”
躺在床上,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许久不做的梦魇竟又在梦中袭来。
梦中我独自一人,走在一破败的庭院中,院中残叶飘零,亭台破落。
在月光下显得阴恻恻的。
我推开院中房门,黑暗中,可见窗户前坐着一妇女。
只见她身形枯槁,衣衫破败,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佝偻在梳妆台前。
她头发乱糟糟的,爬满了虱子,隐隐的传来一股腐败馊臭的味道。
我见此心里一恶心,差点吐出来。
赶紧将手中的帕子捂紧口鼻,我正想转身出房门,却只见那女子在黑暗中缓缓转头。
我定住身去看。
只见她一张青紫的脸上脸颊凹陷,眼下全是乌青,眼眶凸出。
仿佛下一刻眼珠子就要从那仿佛一层皮包着的眼眶中掉出来似的。
两颊布满了五指印,眼神浑浊。
她转身看见我,裂开嘴对着我笑。
我心中大骇,那女子
那女子
竟是我自己!
我被吓得不轻,只想拔腿快逃。
却不知怎么脚下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不能挪动分毫。
却见那女子佝偻着身子,片刻便到我跟前。
一张毫无生气的扭曲的脸顿时便放大在我面前,裂开嘴,露出残缺的牙齿,阴恻恻的对着我喊道:
“皇后杀了皇后!”
“哈哈哈哈哈皇后杀了皇后!”
我心中惊恐至极,只想快点拔动双腿出逃。
使劲的扭动着身子,却见她女人面部越来越扭曲,眼睛里竟开始渗出血来。
“啊!!!”
忽然脚下一松。
梦中我的身子快速退出那房门,那院子,飘离十万八千里之外来。
“小姐,小姐!”
我猛的坐起身,见沉香在床前一脸担忧,正弯腰伸手拍着我。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我缓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伸手一摸,竟是满头大汗,里衣都浸湿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沉香担忧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气,喘了喘,然后答道:“无碍,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
“老爷回来了吗?”
“还未。”
我轻叹,看了眼身上汗湿的衣衫,抬头对沉香道:
“罢了,先备上汤,我要沐浴。”
沉香担忧地看了看我被汗湿的头发和衣衫,点了点头,转身下去了。
半年前,我调配出前世在皇宫时,娇养身子的玉肤白露汤,日日浸泡。
虽身居小地方有几味药材难寻,但我跟着自己的记忆,寻了相似的来替。
白蔻去了京城后,又命她给我寻了我内调养颜所需的名贵药材,我不惜豪掷千金,日日滋补。
因而,半年来,竟养得我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若尺素,齿如含贝。
重活一世,我褪去了前世的卑微胆怯,身上少了一股楚楚可怜之感,面容似玉,身段婀娜,竟多了皎如明月之姿,加上前世浸淫后宫的气度,显得我清尘出众起来。
躺在浴桶里,我闻着水中传过来的香草味道,思绪又开始清明起来。
抬起我白皙细腻的胳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雪白的柔软。
双手抚摸上这具年轻娇嫩,却又饱满的身体,我不禁想起前世初次侍寝
前世,完璧归赵的笑话跟了我一生。
哪怕我后来身至高位,但却至死都有人用这个来嘲笑我。
我今生多番筹谋准备,娇养身子,若再进宫,万不可让这耻辱再来一遭。
闭目沉思,回味着刚才的梦境,难道梦中的情景便是我今生的下场?
难道不管我怎么筹谋,却依旧逃不过命运的轮盘?
我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无错了起来,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小姐,”
我正思及此,听得沉香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
“老爷回来了。”
“好,更衣。”
我再次坐到父亲的书案前。
不同的是,我不同于刚刚重生时那可怜卑微之状。
而是端坐在父亲下首,吐气如兰,浅尝着白蔻从京城送来的绿乳茶。
重生一世,我似乎还是钟爱香片,但却不觉得茶难以入口了。
许是心境变了,人也跟着变了。
“容儿的意思,为父也觉得甚是有理。”
这两年母亲把握内宅,我因着前世的记忆占了许多先机,置办的生意店铺田亩都带来了好收成,连带着县丞府如今各院的用度,都愈加宽裕起来。
地位自然也蒸蒸日上。
康熙帝于四日前驾崩,留下遗诏,传位于四阿哥和硕雍亲王胤禛,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现在算来,就在一日前,皇帝就已经坐进了乾清宫的龙椅上了。
而乌拉那拉氏宜修,如今怕是正在景仁宫的主位上面训话呢。
我心里划过一丝怜悯。
乌拉那拉氏一声极其看重她皇后的位置,到死却也到底守住了。
可悲,可叹。
“爹爹以为,新帝登基后,咱们安家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同呢?”
“这天高皇帝远,为父向来是吃皇粮做差事,先帝驾崩或是新帝登基与否,与我小小一县丞有什么干系?”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爹爹虽为县丞,然也是一方父母官,新帝登基,自是该效忠新帝。”
“白蔻在京城,故而京城大事女儿也闻得一二。”
“听闻当今和硕雍亲王乃是先帝的四阿哥,嫡福晋早逝,如今的皇后娘娘乃是嫡福晋之妹。”
“而嫡福晋和如今皇后娘娘育有二子,都皆已早夭,如今新帝膝下仅有两子。”
“想来皇上登基以后,如今的太后娘娘便要为着大清的开枝散叶绞尽脑汁了。”
“嘘!!!”
安比槐被我的话吓得不轻。
只见他一边示意我噤声,一边抬头环顾屋外,确定空无一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容儿怎可妄论皇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