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个梦：奇人（三）

    解慕漱并不是不明白哥哥解夫娄和阿兰弗那老家伙的意思，他并不是个傻子，看不出解夫娄和阿兰弗的假意推辞，只是他的政治神经远没有一直在王城中挣扎的哥哥那么敏感，他并不明白坐在王位上的哥哥，对于这个手握重兵，又战无不胜的弟弟，内心中会有多么巨大的恐惧。

    所以尽管解慕漱看得出，无论是他哥哥，还是那位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的丞相，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孤身前往白山，去对付那个看起来很难处理的妖怪的。但他还是不顾危险的答应了下来。因为在他看来，做这些事情最可怕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一死而已。而他这条命，本来就是为了他哥哥的王位，为了扶余国百姓的安定而生的。

    也许是心里多少还对这个居功至伟的弟弟有着感情，解夫娄并没有允许解慕漱出宫后立即前往白山，而是一定要他今晚来宫中陪自己一起吃过饭，明早再启程前去。

    解慕漱当然也答应了他最爱的哥哥的要求，不过他并没有留在宫中，只是答应了解夫娄自己会明早一早再出发。他还记得王正家那小子在广场上对自己说的那句神秘兮兮的话：“今晚一定要来我家找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解慕漱对于王平口中重要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并不是算个深谋远虑的人，对身边人的情感的感知能力，也远远称不上敏感。他只是根据自己的情感和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这个为了救自己而牺牲了性命的兄弟的孩子。

    解慕漱出宫后，回去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然后根据身边亲兵所指的路，独自去往了王平家。一路上，他也不是没想过王平找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他很会劝自己，他觉得仅仅是作为王正在战场上的好兄弟，自己就应该在王正死后，把同样的信任给到他的儿子。这同样也是他在广场上，当众宣布要把王平接到王府里培养的原因。

    解慕漱到王平家时，已是傍晚。夕阳下，王城中这条普通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晚饭。看着一家家的炊烟袅袅升起，解慕漱更加肯定了自己这几年奔袭征伐的意义。他突然间，也对自己的生活有了些期盼，而不是简单的做一个帮助王兄控制国家的工具就好了。他开始想要这一家一户中的平坦生活，大概是终于四境已平，国家短期内都不用再起战事了吧。

    “这次从白山回来，就跟大哥说吧。”解慕漱在心里想着，突然间觉得轻松了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感油然而生。解慕漱自顾自的笑了笑，推开了王平家略显破旧的院门。

    王家的院子很小，但收拾的很整洁。院内有一口老井，井口的青石虽擦的干净，但看其磨损程度，应该也颇有些年头，尤其是那井口上方的木梁，看起来已陈旧的几近脆弱。井口不远处的木桩上，竖立着一柄锋利的斧头，看得出经常使用的痕迹。劈好的木柴整齐地堆放在一旁的屋檐下，倒为这同样陈旧的小房子，增添了许多温暖之意。

    解慕漱轻轻敲了敲门，问了声：“王平在家吗？”

    一个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儿闻声跑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解慕漱。

    解慕漱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蹲下身来，微笑地看着小姑娘，问道：“你应该就是王平的妹妹，小安吧？”

    小姑娘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小声问道：“你是谁呀，你怎么认识我和我哥哥？”

    解慕漱本想说自己是她父亲王正的好朋友，但他转念一想，王平家如此平静，想必军中的通知还没下来，王平应该也还没和母亲说起王正牺牲的消息。那么，如果小姑娘问起自己爸爸去哪儿了，自己又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害这个小孩子呢？于是他改口说道：“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是你哥哥让我来找他的。”

    小女孩又警惕的上下打量了解慕漱一会儿，好像难以相信自己的哥哥有一个年纪这么大的朋友一般。那怀疑和警惕的神情让解慕漱想起了死去的王正，心中不禁一酸。

    好在解慕漱看起来倒也不像个坏人，那小女孩看了会儿，似乎也放下心来，对解慕漱说道：“你在这等一下，哥哥在帮妈妈烧饭呢，我这就去叫他。”

    解慕漱面带宠溺的看着小女孩，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王平便跑了出来，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应该是正在烧柴，那柴火大概是还没晒干，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烟的。

    “你来了？”王平已经没有上午在广场上时那么不知所措了，“现在有点不是时候，你稍等一下，我和我娘说一声。”

    “不急，我可以等你吃过饭，再来找你。”解慕漱微笑着说。

    王平犹豫了一下，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其他事，在那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看的解慕漱一头的雾水。

    终于，王平仿佛打定了主意一般，抬起头，却是试探一般的语气，扭捏的说道：“嗯……王爷，你应该有钱的，能去打点酒来吗？我妈妈烧了菜，我会带着菜，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最好能带点酒……”

    解慕漱简直要被这兄妹俩逗笑了，连声说好，然后在王平的指引下，到街角的那脏兮兮的酒馆打了二斤白酒。

    回到王平家，王平已经用一个旧菜篮装好了菜，解慕漱一出现在门口，王平便跟妹妹王安说道：“你跟妈妈先吃饭，不用等我，我带了饭去找巷子里那个老爷爷，不会太晚回来。”

    跟着，便拉起解慕漱，朝巷子深处走去。

    如果不是有王平带路，解慕漱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小的民巷里，竟然会这般复杂。

    王平带着解慕漱从家门出来后，先是沿着之前指给解慕漱去买酒的路，走到了那个脏酒铺。接着在酒铺的酒帘子下，走进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条小路竟然和外面的大路一样，是铺着碎石的。这说明这条路并不是那种老百姓走的人多的，自然形成的道路，这条路应该还可以在王城的地图中都找得到。

    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到一处照壁，绕道照壁后面后向右转，再走一段便有一个豁然开朗的大空间。虽说是大空间，也不过是相对于前面的小路而言，其实不过是几户人家的背墙间形成的一块空地。空地边缘，有几处可以看得出是原有的土墙倒塌后，用于修补的木栅栏，在几排零散的木栅栏中，有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从这小木门进去，便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应该没怎么打扫过，院中有一颗高大的古树，树下还生着不少杂草。那古树下，还拴着一头个头颇大的大青牛。那青牛正慵懒的吃着草，丝毫没有在意突然闯入的王平和解慕漱两个人。

    王平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喊了句：“老先生，请……”

    话还没说完，从小屋里便冲出了一个老头子。解慕漱只看见一团白影一闪而过，手中的酒壶便被那老人抢了过去。只见那老人须发皆白，转眼间已拔开那酒壶的壶塞，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几口便将二斤白酒喝了个干净。然后随手一扔，有把那空酒壶扔回到了解慕漱的怀里。

    解慕漱瞪大了双眼，一旁的王平却是一脸平静，仿佛已经见惯了这老人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