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三个梦:奇人(二)
当此之时,与街市上的热闹不同,王宫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大王,老臣不敢妄言。”
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正全身伏地地跪在空旷、阴冷的大殿中。大殿房门紧闭,外面的阳光难以照射进来,阴影中有一个纯金打造的巨大王座,座位上铺着厚厚的兽皮。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端坐在王座上,听到老者的话后,慢慢起身下阶,扶起了本跪在地上的老人。
这中年人,自然就是这王城中最高权力的掌控者,扶余王解夫娄。而那老人则是当朝国相阿兰弗,也是从小教导解夫娄长大的老师。
“老师,多年的师徒情谊,我如何能与你见疑。”
解夫娄从王座上走下来,挥一挥手,殿门豁然打开,阳光照进殿内,地砖反射出光线,照得整个大殿金碧辉煌。
一个小厮端了一只凳子,快步走到老者身后,将凳子放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全程连头都没有抬起。
“老师”,解夫娄伸手扶起地上的阿兰弗,让他坐在了刚刚送进来的凳子上,“你是国家的肱骨,更是寡人依仗的左膀右臂,你的话我如何能不信呢。却不知老师有何良策,助寡人除此大患呢?”
阿兰弗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阴惨惨的笑容,哪怕是在阳光下,依然让人感到阵阵冷风,不寒而栗。不过此时解夫娄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已转身走回到自己的王座。
“今日老臣听报,那白山附近时有妖邪作祟,好多猎户死于非命,附近的除妖队去了几波人,竟都拿那妖怪没有办法。”
阿兰弗一边说,一边瞟着眼睛,暗中观察着王座上的解夫娄。
解夫娄此时已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一边听着老者的话,一边轻轻揉搓着身下的皮毛,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臣本不该以此小事烦扰大王,只是早先已派去了两支除妖队,竟全都音信全无,想来这妖邪甚至强大,老臣便着了三两家臣,跟着陛下的一队亲兵,又再去那白山调查。日前,老朽家臣已来回报,那妖邪就藏匿在白山下的一个天然的山洞之中,只是那妖邪强大非常,前往洞中探寻的勇士,尽皆遭其毒手了。”
阿兰弗人虽已老,一眼睛却如狼一般明亮,此时正偷偷瞟了王座上的解夫娄,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道:“此事以老臣之见,倒也不难,只是还需要得到大王您的支持。其实要铲除这妖邪,只需先擢选忠勇之士前往洞中,哪怕不能在洞中立斩那妖邪,在洞中拖住妖邪总还是能做得到的,届时既已将妖邪堵在那山洞之中,我们只需在洞口堆满松油柴火,一把火烧起来,难道还怕烧不死那邪魔嘛?”
说到此刻,阿兰弗又停了停,抬头偷偷看了看王座上的解夫娄,见那他正捋着颌下的胡须,微微点头,一张已爬上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
阿兰弗知道他的大王心念已动,又继续说道:“此策的关键,还需仰赖大王支持。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真正忠勇之士有岂是金钱能够打动……更何况此事,实在是九死一生,老臣非舍不得这条老命,只是年事已高,身朽神衰,实不堪用,故望大王能体恤白山脚下诸多猎户,选拔健儿,为民除害,以安家国啊。”
说罢抬起头,竟已是老泪纵横,泣涕涟涟。
恰好此时,外面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大殿内再次被阴暗笼罩,那王座上的王者,一张脸刚好隐藏在阴影之中,幽幽说道:“老师费心了,此事寡人已有计较,请老师放心。”
解夫娄话音刚落,便传来传令太监那悠长的嗓音,“禀告大王,慕王爷已凯旋,现在宫外,求见大王。”
王座上的解夫娄闻言起身,从阴影中走下王座,口中高喊:“王弟,快快进来,可想死为兄了,哈哈哈哈。”
原来那王爷名叫解慕漱,乃是解夫娄的亲弟弟。当年二人王父暴病而亡,朝中大乱,边境敌国,趁乱而起,实是内忧外患。然而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大哥解夫娄在老师阿兰弗的帮扶下,在波诡云谲的王城内整饬朝堂,弟弟解慕漱则率亲军奔袭千里,左右冲杀,保国家边境不失。几年来,解夫娄已在朝中坐稳大王之位,解慕漱也几乎平尽边患,成为扶余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
解慕漱已快步走进了殿内,阿兰弗也跟在解夫娄身后,起身相迎。只见解慕漱已脱掉了身上的皮甲,也卸下了腰间的双刀,此时在肮脏破旧的衣服外,罩了一件崭新的麒麟纹斗篷。
解夫娄双手抓着解慕漱的两肩,他比解慕漱要矮上半头,但身材更显肥胖些,皮肤也更为白皙,此时他的双眼已噙满了眼泪。
“王弟,我大扶余的安宁,全赖王弟奔波啊。”
说着,作势要给解慕漱下拜,解慕漱赶紧扶起他的王兄,并立刻跪在解夫娄脚下,“王兄折煞弟弟了,为王兄解忧乃是弟弟作为臣子的指责,能不负王兄的期望,实乃幸甚,弟弟实在不敢居功,但求王兄不弃,弟弟深感大德。”
解夫娄慢慢扶起跪在地上的弟弟,一边对着旁边的阿兰弗说道:“有王弟在,我才安心。”
阿兰弗也赶忙躬身说道:“慕王爷英武不凡,实乃国之栋梁。”
解慕漱起身后,备述了此次在南方与高句丽的战况,解夫娄听罢,也根据解慕漱所述,安排了一应奖赏。
之后,经过短暂的沉默,解夫娄终于再次开口。“阿慕,你征战劳苦,王兄本该让你早些回府休息,但此刻王兄眼前还有一件棘手之事,正待与你商议。”
“王兄言重了,为王兄效力,正式弟弟心中所愿,王兄但有指使,为弟的万死不辞。”
“丞相,你来给慕王说一下情况吧。”
阿兰弗双手一拱,向解慕漱敬了一礼,跟着便将白山下妖邪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当然,他只说了事实的情况,他自己的那套对策是不必在此说出的。
解慕漱听罢眉头紧皱,在他心中,敬重哥哥,保境安民就是他此生的责任,如今听闻臣民为妖邪所害,王兄也难有良策,自然心急如焚。
“王兄勿忧,臣弟这就带兵前往白山查看,必除妖邪,保我臣民。”
“阿慕,不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王,慕王爷勇毅果敢,想来必能锄妖镇邪。只是那兵士们都已在外征战数年,至今四境方平,人心思定,以老臣愚见,还应适当休息,不好再兴军旅啊。”
阿兰弗一副真情切切的样子,慢慢悠悠地劝说起来。
“那依老丞相之间,我等该当如何?如今已有百姓遭难,我等既为民司命,又岂能坐视不理?”
解慕漱对阿兰弗一向还是尊敬的,毕竟哥哥解夫娄持国以来,自己多在外征战,朝内之事一向仰赖阿兰弗,二人虽时有异见,但在解慕漱心中,终究都是立场不同,目的都是为了大哥解夫娄和国家百姓的。因此,尽管解慕漱对于阿兰弗总有些直觉性厌恶和恐惧,终不至于失了尊重。哪怕此刻,阿兰弗明显是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也觉得阿兰弗说的不无道理。
“阿慕,老师,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此时,正是需要咱们想一个完全之法的时候,既能安凯旋兵士们的思乡之心,又能尽快铲除了那妖邪,保咱们百姓的平安。”
解夫娄搓着下颌的胡须,眉头微皱,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大王,王爷虽常年带兵征战在外,但士兵们所擅长的,只是与其他国家士兵的战斗,却也未必擅长与那妖邪作战。妖邪自古有之,咱们扶余国内也一直都有民间的除妖队,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只要派遣一位勇猛刚毅,能让陛下放心的将领,带领除妖队前往白山,必能斩那妖邪。妖邪纵有神通,也终究是畜生所化,怎能抵挡得了咱们神机妙算的将军们呢。”
阿兰弗说完,偷偷看了看眼前这两兄弟。解夫娄耳朵虽听着阿兰弗所言,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弟弟。
“如此甚好。王兄与丞相所言极是,将士们征战多年,归家不易,岂能再涉艰险。还请老丞相引荐除妖队,弟自当亲身前往,为王兄分忧。”
解夫娄和阿兰弗两人嘴上急言不可,眼睛里却都已浮现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