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光里走出来的少年
脏乱破旧的小巷子里，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似乎轻轻一碰就要脱落，巷子两边是生锈的铁门，风一吹吱呀响。白色的墙变得发黄，几所低矮破旧的老房屋颤巍巍地立在陌旁，炊烟从老屋后蜿蜒向天空蔓延，宛如逆流而上的瀑布，缓缓攀上高树的梢头。
太阳渐渐西沉，悬挂在天空中的云，被夕阳染成五彩斑斓的色彩：淡黄、桔黄、浅红、深红……天空的颜色也被多彩的云渲染得越来越深。
叶深就站立在右转角处，一轮火红色太阳将余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衬托得笔直。
那一刻，他仿佛就是从光中走出来的少年。
他扬起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向右倾斜靠在一处洁白的墙边。一身干净的蓝白色校服，面容俊秀，眉目冷冽，清澈的眼眸，眸底隐约透着几分寒意和怒火。
那些混混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有些微微退缩的迹象。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那一方，丝毫没必要畏惧单枪匹马的他，随即气焰又上涨了几分。
看到他出现在眼前，许柯一脸焦急道：“阿深，谁让你过来的？我不需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要过来？你明明知道是一场陷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设计，为什么还要来？你真傻，真的太傻了。”
他脸上的伤很多也很重，身上还被他们踢了十几脚，浑身都是伤。但此刻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很难受，是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那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活活被人撕开，还丢在地上踩上好几脚似的，撕心裂肺般的疼。
墙旁的少年只是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我要不来，就得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打死，你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心安吗？别说废话，一切有我在，不需要你担心。”
叶深低笑一声，侧首撩起眼皮，从容不迫道：“你们的目的是我，既然现在我都过来了，那你们是不是应该遵守承诺把他放了？”他说话时看向许柯，眉眼流露出几分关心的神色。
为首的肥头大耳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直在捧腹大笑个不停，挑衅意味十足道：“遵守承诺？这是我在这条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听到那么好笑的笑话，你倒是告诉我，你凭什么？就凭你一个人吗？”
叶深看了看自己与他们不到三米的距离，而且许柯还在他们手上，与他们硬拼的话肯定讨不到丝毫好处，反而还会白白搭上自己。
看来以目前的情况只能智取。
他继续刺激对方，企图让他们放下心里的警戒，“我说你们不会是害怕了吧？难道你们十几个人还担心打不过我？本来你们以多欺少就违背了道上的规矩，还要以人质来威胁，更是没有下限，这要是传出去，你们还有脸继续混下去吗？”
他身后的小弟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着，讨论了几分钟之后，似乎觉得叶深一个人确实不足为惧。派出了一个代表上前在大头耳边附议，“老大，我觉得他就一个人，完全是毫无胜算的，不如咱就把他兄弟给放了呗。那个人也被咱们伤得不轻了，这弄出人命也不好啊，你说是不是？”
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盯着许柯看了看，思索了十几秒钟，觉得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便也松了口，“没问题，让他滚吧。”
一个刻着青蛇图案纹身的小弟说道：“我们老大都发话了，你还不快感恩戴德，赶紧滚。”
许柯虽身负重伤，却不肯临阵脱逃，坚持道：“我不走。”
叶深见他不懂得观察形势，气得差点吐出几口鲜血，心想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放了你，你还不跑找死呢。还有你不走等会我怎么脱身呢？
少年握紧拳头，向许柯使了一个眼色，眉头皱了皱，催促道：“还不快滚，丢人现眼。”
地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已经想到能全身而退的办法了，而自己留下来，则会影响到他的发挥。虽然他很担心，但现在的他也帮不了忙，反而还会连累到别人。
对啊，他可以先离开去叫人来帮忙，或者报警都可以呀。
许柯眼中尽是担忧，眉头紧锁，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先走了。”
说完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摇一晃地往前走，经过叶深时，叶深对他说了句：“往前走，别回头，打车回家去，不许在外面逗留了。”
许柯担心道：“可是你……”
叶深不等他说完，立即打断道：“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办法，你若不听话，咱们就绝交，这次是认真的，懂了吗？”
许柯也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许柯刚走，大头就忍不住了，单刀直入地说道：“现在人也放了，可以打了吧？”说完就举起手中的棍子，搭在胳膊上。
叶深双手抵在胸前，开口遏制道：“先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大头的耐心早就被他磨光了，瞪着手表看了一眼，不胜其烦道：“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那天怎么没见你这样，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叶深心想，废话，你们十几个人，手里还拿着武器，换谁谁能不害怕？真当我是铜墙铁壁，不会痛啊。但还是得拖一拖，让许柯能有足够的时间打到车回家。
但面上还得装镇定。
叶深口是心非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就你们这十几个人，我还没有放眼里，只是心里有个疑问，待会儿打起来也会觉得不痛快。”
大头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也没啥好担心的，笑得很是得意，大方道：“行吧，你就说什么事？”
叶深道：“不是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吗？我思前想后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们吧？你们干嘛三番五次地跟我过不去啊。上次让别人骗我过来，我也没计较了，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
大头笑意更甚了，他咧开自己的大嘴，露出了那一排并不是那么整齐的牙齿，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双眼还闪烁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芒，“要怪就怪你长得好看吧，我喜欢了两年的人居然喜欢上了你，我追了她两年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所以你说你该不该打？”
叶深：“？？？”
这是什么逻辑？
自己配不上还不允许她喜欢别人了？
听到原因后，叶深觉得更加气愤，这算什么破事啊？就因为别人喜欢他，所以他就要挨打。那这么说，自己岂不是天天都得挨打了。
他真后悔上次就该打狠一些，不该心软的。而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激怒他们，自己肯定没啥好果子吃，说不定啊还会直接交代在这里呢。
“确实该打，但好歹也应该让我知道她是谁吧，总不能不明不白地挨一顿打吧。”
那个大头完全是处于放松的状态，显然对于这次的对战，他是有着绝对的胜算的，脾气也变得好了些，“她是你们学校的，高二三班李诗雅。”
李诗雅？谁啊？听都没听过，合着自己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当成臆想情敌了呗。
真的好气啊！
他真想劝劝他，自己不认识什么李诗雅，也绝不会喜欢她，让他不用把自己当成情敌的，但显然说什么对方也不会听的。
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十分钟，许柯应该也差不多回去了吧。他也不想继续跟他们废话，简直就是浪费口舌。
叶深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自己身上蹭到的灰，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认真查看自己的鞋带，很好没松开。
他瞬间恢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眉头蹙了蹙，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神情淡漠道：“明白了，你们是不会让我好过了呗。那既然是这样，大家也别浪费时间了，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说完他的拳头紧了紧，像是在为打架做准备。
大头看到他满满的挑衅，完全不把他们兄弟十几个人放在眼里，刚刚的那副好脸色也立刻变了，变得面目狰狞，凶相毕露，完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大头转过头，朝后面的兄弟看了看，盯着他们吩咐道：“兄弟们，全都给我一起上，今天咱们就让他非死即残，都给我往死里打，千万别手下留情。”
而叶深就趁他转头的功夫，身形如电，动作迅疾，一秒钟时间不到，就消失在转角处。他几个起落就跑了好长的一段距离，犹如浮光掠影一般，所到之处都自带一股强劲的风。
大头转过头就发现人不见了，气得他双目喷火，鼻孔涨开，好像冒烟一般，嘴角哆嗦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人跑了你们不知道提醒我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跑掉？”
各位小弟：“……”
他们倒是想说啊，但之前不都是他说的吗？他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否则就是棍棒伺候，这他妈谁敢吭声啊？费力不讨好。
很想反驳，但又不敢，只好沉默。
看着他们一个个话也不说一句，大头更加生气了，厉声呵斥道：“发什么愣啊，还不快给我去追，要是追不上，你们的腿也别要了，留着也是浪费，我给你们卸了。”
得到命令的小弟们，只听“砰”的一声，后腿一蹬，迈开双腿，蜂拥而上，像一阵风似的追出去。
他们跑出转角，就远远看到叶深就跑在他们前面，不由又加快了步伐，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大概是为了向他们的老大证明，自己的双腿有很大的用处，别卸了。
而此时的叶深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了，他真后悔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练耐力呢？现在才跑了那么几分钟，就累得体力不支了。
眼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叶深都快绝望了，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上的，否则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向许柯那样都算轻的了，搞不好断条胳膊断条腿，甚至是丢掉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多，两个月前他才刚刚重生回来，那时的他，是那么的开心，高兴，庆幸，激动……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但他一直都很感谢上天能够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即使很多个夜晚都会被噩梦缠身，他都觉得是件幸福的事，至少在他醒来后，他能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场梦，沈雨寒还是安然无恙的。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活得小心翼翼的，不挑食，不耍脾气，不去网吧，不抽烟，不逃课，不打游戏，不迟到，不早退，作业都按时交……除了不听课每天睡觉外，他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还有就是上次被围堵，被逼无奈的他才打架的，然后就是趁沈雨寒睡着时偷亲了他一下，这也算惩罚吗？
他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还有好多事还没有来得及做呢，还有很多罪行没有赎清，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有许多事都没来得及体验……
上天这是跟他开玩笑吗？
在他决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时，又想着收回他的性命。就算重来一世，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真是可悲又可笑。
后面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他也渐渐地听得越来越清楚，带着重重杀气，势必要将他活活打死才肯罢休。
虽然很不想认命，但不得不承认，这次他是真的插翅难逃了。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呼吸也变得越来越不顺畅。
算了，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他放弃了继续往前跑，停下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只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片刻自由。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的天空云彩都是火红色的，就像是一片血色，好像在宣示着此刻的他的处境。
贪恋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胸前，向上天再祈祷一次。
希望他的少年能平安喜乐，岁岁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