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年纪
“用人之道,攻心为上,手段为辅,威压为下,抓得越紧就越是难以留住,若到最后依旧留不住的人,那就是该放手让他走的人,又何必舍不得呢?
其实你问我这个问题,心中应当是已经有所打算,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推动,若日后出了差错也好有所推脱,既如此,那我便做这个恶人好了。
你们景朝有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人既是你如今最为信任的人,何不就大胆一点,将她放飞出去,我相信她是会回来的,毕竟,人不是鹰隼,但又是鹰隼。”
秦诗音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又问了一句:“您与子衿姑娘也是如此吗?”
云苓笑道:“子衿在我们云澜应当是你们景朝的女官地位,她虽总自称‘奴婢’,但她从来不是丫鬟,也从未卖身给我或是云澜的王室,若细数起来她祖上也是个王公贵族,只是没落了而已,她只是她自己,跟在我身边是她自己的选择,随我来景朝也是。”
“我明白了。”秦诗音点点头,心中有了打算。
云苓见她抬眸冲自己笑起来,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你既休假,怎的不出去转转?”乔卓在丞相府用了早膳,见景白川一直坐在前厅,既不看书也不练武,出口问道。
景白川道:“外面无甚好玩的。”
清心寡欲地比庙里的和尚还和尚,乔卓无语道:“丞相大人,您是二十五了不是五十五了,怎么好像提前步入五十大寿了一般?”
“我跟你出去有什么可玩的?”景白川比他更无语:“你要是让我打一顿还更有意思些!”
乔卓:“……”
现在不是当初这小子求着他出山的时候了,丞相大人的谱都摆得没边了!乔卓暗暗腹诽道。
一直到日头高悬,有小厮引着秦御史过来,乔卓才反应过来:“哎,你早知道了?”
景白川没理他,起身出去迎了秦御史进来,御史大人还没落座就着急道:“你那日所说的事老夫已禀明陛下,陛下也应允了,你看看安排谁去。”
没等景白川说话,乔卓就先开了口:“自然是我们的杨统领和云澜的白将军一起了。”
秦御史大抵是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听见他说话转头看过去时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又眉头紧蹙,问:“你不是负责查那骗局之事么?怎的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
乔卓上前道:“御史大人您这就冤枉我了,我是礼部侍郎不是又不是刑部侍郎,就算是那上头不还有尚书大人呢,若不是为了您那好未来女婿,这差事打死也轮不到我来出头不是?这每次办事我都要去跟刑部的人打交道,你也知道他们个个都脾气大戾气重,所以我就把这事全权交给李大人了,他不嫌麻烦,所以今日我来丞相府为他求个腰牌,好方便他便宜行事。”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乔卓说得却是冠冕堂皇又义正言辞,御史大人老脸顿时红了起来,撇过头不再看他,转回去对着景白川说道:“杨武那个夯货,他能行吗?”
“噗——哈哈哈哈!”乔卓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秦御史送了个白眼给他。
景白川也忍俊不禁,但没笑出声来:“杨统领虽莽,但正是因为他一根筋不会变通,才不会轻易被人收买和威胁,这也是他长处所在,让他去办此事最合适不过。”
“你既有所打算那老夫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秦御史如是道,而后捧起小厮送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又道:“听闻昨日西宫那位取走了司衣房为皇后缝制的衣裳,你就不打算管管?”
“陛下都不说什么,我作为臣子不好多言吧?”景白川道。
“呵!”秦御史冷笑:“你当他是过皇帝么?”
景白川:“……”
“一件衣裳而已,又改变不了什么,御史大人何必如此守着旧规呢?”
云苓留下秦诗音用膳,又亲自送她到驿馆门口,一扭头又险些撞上景白川。
“丞相大人又来做什么?”听起来有几分不耐烦。
景白川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气性,两手一摊,说道:“皇后娘娘可想要亲自去见见灾民?”
“?”
云苓倒是没想到景白川说要带自己去见灾民是真的要带她去,所以在第二天一早被子衿唤醒的时候她还是满脸的幽怨,以至于她出来见景白川时也没有消掉怒气:“丞相大人可知,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
景白川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好笑道:“本相好心好意来带皇后去见灾民,皇后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去啊。”
云苓瞬间清醒:“丞相大人没有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
“皇后不要多想,臣带您去,可不是为了让您积攒威望名声的,趁着天还未亮,皇后还是换上我为您准备的衣裳,随臣去西北走一遭吧,等回来了,差不多您就该进宫了。”
“……”
果然,这老狐狸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云苓叹了口气,倒是乖乖去换衣服了,至于用什么借口什么人顶包留在驿馆,这是景白川的事情,她不想过问,也不想多想。
踏出驿馆的那瞬间,云苓看着天边泛起的那一抹微微亮的白色,心中竟有几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畅快之感来。
她想,若是她插上一对翅膀,从此飞向九天不再归来,是否会恣意潇洒一生?
可终究,她也只是想了想。
没有人不向往自由,可自由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负得起的。
至少,她身为云澜的公主,负不起。
江山百姓太重,她不敢负。
自由未来太轻,她不能留。
那一瞬间百转千回的心思落在景白川的眼睛里,只剩下无穷的探究和困惑。
他应该要去好好地了解她的过去,可想起故人的嘱托,他又觉得,也并不是非要去知道所有的一切。
未知的风景才是美丽的,若是撕开其中的关窍,或许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景白川叹了口气,领着她回了丞相府。
“待城门开后我们便出发,但我们不随白将军和杨统领一道,我们只在背后悄悄跟着就好,出了城你便唤我十七叔,我唤你云娘,你戴的这遮面的帏帽不能取下,若有人问及,就说你自幼体弱不能见风,现下你便先随我回丞相府用些饭食。”
景白川一路同她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云苓的重点却落偏了去:“十七叔?”
景白川道:“你是小皇帝的未婚妻,自然要随他喊我一声皇叔,我行十七,所以你唤我十七叔有何问题?”
云苓想了想,歪头问道:“敢问丞相芳龄?”
“二十五。”
“那确实该唤一声叔叔,长了我七岁呢!”
“……”
说这小狐狸不是故意的景白川自己都不信,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由着她胡闹去了。
不过一个年岁罢了,它总是端端正正的摆在那里,总不好不许人说吧?
但话又说回来,二十五当真很老了么?
景白川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在意自己的年龄,越想越郁闷,良久突然开口道:“虚岁二十五,也可以说是二十四,今岁生辰还未过。”
云苓:“……”
不能怪她笑容以一个极其诡异的状态僵在脸上,实在是,这家伙不能真的看上她了吧?
她可没有感情回报给他。
但要是他真的看上她,那她岂不是难逃他的手掌心?
云苓这才彻底没了方才放松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到离开京城。
眼看着景白川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许久也没有什么动作,云苓猜想他可能是睡着了,于是悄摸地掀开车窗一角,探出头去观赏外面的景色。
“不要四处乱看!”只是她还没来及看清外面的树是什么颜色天空上有没有鸟,一只大手就掰回了她的脑袋,顺手合上了车窗。
云苓瘪瘪嘴:“我就是好奇嘛。”
景白川坐回去继续闭目养神:“皇后这个身份,对外面太过好奇是会要命的,皇后不怕死就继续好奇。”
“……”
云苓说不出话来。
不看就不看,云苓闷闷地想,但心思还是飞到了外面。
不让她看,她自己想象好了。
于是她学着景白川的模样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了过去,直直地倒进了景白川怀里。
接住睡倒的人,景白川伸手解去了她头上的帏帽,默默叹气:“说你稳重吧,你倒是比这个年纪的其他姑娘家稳重,说你成熟吧,你倒是像个小孩一样!”
将她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上,景白川冲着马车外喊了一声:“走慢点,稳当些。”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很快整个车队都慢了下来。
云苓再醒来时是在一家客栈,睁开眼睛还有些迷瞪,坐起来懵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在客栈里,身边没有人,倒是外面的嘈杂声吸引了她。
随手拿起床边的帏帽戴好就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有两个做小厮打扮的侍卫在守门,将她出来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姑娘好。”